柴
我曾经想,以前大人们的做法可真古怪:每个村都有专人护山,禁止上山砍柴。但那时柴禾是农村人唯一的燃料,如何禁得了?于是,“禁”的结果,便形成这样奇怪的状态:你偷我村山上的柴,我偷你村山上的柴,砍柴时战战兢兢,挑一担好柴回村却如英雄凯旋……
大人们一般很少上山砍柴,一是田地里有活,二是临村的人都认识,若被抓住,双方都挂不住脸。所以这火的传承,这开门七件事的头等大事,这“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延续,就落在十几岁的“二拔子”身上。因为父亲的去世,我姐姐四年级便不得不辍学,而砍柴的重担也便压在了她的身上。十来岁的小姑娘,去十多里外的山上砍柴,可以想见的`画面就是:蓬松杂乱的头发,惶恐的眼神,脸上大块大块的黑垢,间有几痕已干的血迹。一件满身补丁的宽大褂子,被腰间柴钩绳紧紧束扎住……然而,单薄瘦小的姐姐却很倔强,早起吃几块锅巴,天蒙蒙亮就出发,等那些可以帮衬她的大姐姐们。砍柴时渴了,喝山沟中的泉水,饿了,忍着。如果顺利,中午时分能赶回家,不顺利,天黑之时方能一身疲惫地回到村里……
我第一次砍柴大约在四五年级,那时,长我三岁的姐姐已是“有两把刷子”的老手了。晨曦中,五六个人组成的队伍扛着丛棒,钩柴绳有的系在丛棒上,有的扎在腰间。到了目的地,我便拿着柴刀,专找那些像小树一样却没枝丫的柴禾砍,砍在兴奋处,却被姐姐叫住,说那是青禾,最差的柴,看起来漂亮,挑起来很沉,晒干后却不经烧,比茅草都不如的,而最好的柴是刺茅、红沙茅……等到我好不容易砍了几小堆,她们已经捆扎结束,一担两捆,一捆又分两子捆,子捆外面一般都是红沙茅。红沙茅不蔓不枝,看起来很养眼。刺茅是好柴,耐烧、火旺,且烧后炭火好,但枝干曲折,枝条蓬杂,一般会被裹在中间,把用牛荆条或刺茅扎好的子捆垒起,放在柴钩绳上,绳的一头纳进木钩中,用脚蹬紧再蹬紧,再打个活结后,便捆好了。如果是硬柴(柴禾接近或超过人的身高),就顺上担子(即丛棒从绳索的上方向下方斜插入),这样挑起来,两捆柴的柴梢在头顶上方,蓬成人字顶,反之,则用倒头担。顺头担是好柴的重要标志,挑着这样的担子穿梭在村中,会引来很多的称赞,神气的很。而我终于在姐姐的帮助下凑足了份量并捆好,插进丛棒后,我便完成了自己的砍柴首秀。山路并不难行,因为一切顺利,心情高涨,到了山脚,绷着的心松弛下来,而肩上的担子却陡然重了,虽然肩痛难忍,但也不敢落下队伍。当咬着牙挨到了家门口,一撂下担子,劳累便瞬间转换为得意,那种成就感,是恨不能有条尾巴来摇摇的。
砍柴、捆柴都是技术活,而磨刀不仅是技术活而且关系到家中的财产,是不会让新手小试的。刀刃顺磨几下,背磨几下,磨到什么程度都是经验,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横拖一下,便可试出刀刃锋利是否适度,那动作实在潇洒诱人,但可惜,我的砍柴生涯中,从未染指过。
跟着姐姐几次后,我就不甘杂在女孩中间,便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伙伴结队行动,但看似容易的那些活却一下子都成了难题,柴总是捆不严实,挑上肩后,又总是转来转去,本来倒担的,走几步却又横了起来。肩膀的痛不怕,饿也是小事,但柴总是从丛棒上滑下,却苦煞人也。经历几次单独上山的折磨后,渐渐地摸出点门道来了,但摸出点门道来的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回到娘子军中……
坐在锅灶底下,把柴把往锅洞里一塞,听着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劳动成果得以发挥功用,心里像吃了蜜样美滋滋的。那时农村,麻杆、红薯藤、麦穗这些都是不能浪费的,它们一般在不用火桶取暖的季节用,因为它们烧后没有炭火。
中国十大古曲之一中有“渔樵问答”的古琴曲,曲与《西游记》第五回中渔樵互夸的意思差不多,反映的都是人们对渔樵惬意的生活、以及山水之美的赞美和向往。不过就我来说,砍柴中虽有乐趣,但泉水叮咚中高雅之气,是品不出的。我们砍柴只是为了吃到一口热饭……
从烧柴到煤球,再到液化气,时代在进步,怀想儿时情景,就如同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诗一样“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美好的回忆。”——岁月荏苒,我也逐渐理解了许多过去不无法理解的事情,我的家乡地处丘陵,山上的柴火人均下来并不多,如果没有专职的“看山姥”,任人随意砍伐,那么山上的柴很快就会被伐光,而有专人护山,砍柴艰难,大家就会节约。护山人逮到砍柴人时,也只是没收你的丛棒,柴刀是很少收的,即使收去,通过熟人中介,一般还是能要会回来的……这样一想,护山人是多么聪明而重要的设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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