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漫记
立于沟畔,偌大的河川,入到眼中,尽是灰黄一片,大树小草全是枝枯叶萎,绝无一点生机。
一
自沟底分出三两条柏油公路,蜿蜒如龙,青森如蟒,向着不知的方向盘伸而去。先前曾几次想过顺路各自走上一回,看看到底能将人带向何方,到底能见些怎样的风光,至今终于还是没有成行。倒是各处过来的汽车带出的灰尘一轰儿扑在脸上身上,让人躲闪不及——沟底陶瓷厂水泥厂均是常年四季大车进大车出,再好的路面不两年就成了生出尘土的主。路皆不宽,逃避也没个地方,眼看着后面有辆车子开过来了,怕要瞇了双眼,心里正慌,却见前面二三十米恰有一岔路,或许可以躲躲,与友人鹏举相视一笑,心领神会,一并儿大踏步跑向前去,可是脚步怎么敌得过车轮?均是弄了个灰头土脸,没了体面。
路旁土崖内嵌有圆乎乎的石头,一层一层,不知这里曾经有过怎样的地质流变。最为疑惑的是有些几丈来高的崖壁处露出的竟是古陶的断片和古窑的口子,脑子里蹦出的是“下西河遗址”的字样,这是本县曾有实证的原始先民的生活遗存,也许这断片和窑口竟是几千年前的物件?再一细想,“下西河遗址”是在西固冯雷一带,这里可是向西二三十里的沟里,沟底有河,不知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又恰恰位于县城西边,因之名曰“西河”,与那个已经有些名气崖壁上有一小路,曲折盘旋,看得到的尽头竟是一堵欲倒的土墙,很有些诱人的味道,或许一两尾娇媚如女的孤狐藏身于其间也未可知,说不定正有一书生被迷至此。聊斋意境陡然生出,不禁心痒痒而不止,一起攀了上去,没见书生,也无野狐,只七八家屋舍竟是砖木齐全,两家屋内还有狗吠,汪汪不止。一家木门大开,狗就拴在门内,瞪眼狂暴,似要挣断缰绳冲了出来。鹏举胆大,相机在手,怎么可以放过这绝好的镜头?一通乱拍,直惹得那狗暴躁不堪,幸亏没有主人出来,要不不知人家会有怎样的拷问。
往前再走几步,一间类似拴过牛马现已颓圮的房舍挡住了去路,打眼一瞅,荒凉破败中隐隐有些令人不安的气氛,也许是那些可怜一生的生灵向着来人展示自己怨忧的灵魄?里面几乎没有光线,黑乎乎一片,阴森森如有什么想要出来掘人。只在门口站了不到半分钟,背上就觉凉渗凉渗,像极了儿时夏夜门前大槐树下听父亲讲鬼狐的感觉,不由得赶紧回头后退,再也不看那个所在。的遗址应该无有关系,却又想古先民不一定只在那里生存,这儿只怕也是原始的所在。
退出十来米,居然有一兽样的石雕倒悬于树,也不懂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弯下腰偏了头看,似乎是一猛狗的模样,再一琢磨,这个小村,家家门前好像都有狗棚,大概沟深路险,常防毒虫匪人之故。狗对于这里人家来说,可能是必不可少的伙伴,不由想起小时顺许道沟去往姨家的路上,常也面对每家狗儿的追撵,那是怎样惊心的回忆!别处不多见的狗形石雕悬于此村也是村人养狗爱狗的明证,只是现今人人向往城市繁华交通便利,这儿人家怕也多数搬离了去,门上锁儿早已朽蚀多锈的何止一家。现代化的步伐不可逆转,也实在不应逆转,人类的生存状态必得不停向前,谁人不想有个便捷的生活?只是这些村舍曾经的鸡鸣狗吠桃红柳绿东家小哥西家有女的境况势必会逐渐流逝,成为过去,只在古诗词里做个记念,思想至此,惆惆怅怅。
立于人家门前的沟沿,向着西南方向抬头仰望,古城塬上去年约同鹏举看过,疑是城垛的几个土卯现在看来越发有了城墙的样子,自沟底看来,原先单独成堆,如今连成一片,不知是不是真的曾是古人遗存。这沟上沟下,到底经过了多少秦楚汉唐的变迁,如今也都无从查考,皆已成迷。
二
路上散漫,东游西荡,不知过了多少时光,才是到了河湾。今天的西河,没了往日的欢腾,低默地从倒掩的老树下流过。往日曾见的种种灿烂都已不再。小河两边,密密层层的枝叶铺得到处都是,轻轻踩过,脚底带出的声响朴素而美妙,令人想起自家村西的小河。那时河边的梧桐白杨高高大大,树上的叶子秋风之中蔌蔌落下,踩踏上去也是有过这样的浪漫;芦苇顶上摇曳的轻穗曾是那样的华美,秋日的阳光下洁白细腻,透出一种诗经的光芒。河水淌流,鸟儿低徊,记忆中大多是些甜蜜的味道。这里不是,这里是县城的西河,也有芦花似雪、山河烂漫,但不知甜蜜了谁人的梦境。来过的人大多只是忙累之外寻找一份放松,偷得一点清闲而已,来过,走了,走了,来过,只当这里是个好的去处,没有入到心底的一份牵恋。
鹏举兴致到底高些,只说了声“这脚踏树叶还蛮好听的.”,快步走了开去,手里拿个相机,远远看去颇有些文艺范儿。他是邻县蒲城人氏,毕业以后即同女友来到白水工作,性喜游历,诗文俱佳,曾央我带去看过白水的几多风光。去年春天,邀上红杰,三人一起寻过“小华山”,也是从这儿直往北去,到了一个已被开山取石炸得白灰漫天的山谷,问过正在山腰干活的工人“小华山怎么走”,人家哈哈大笑后说:“你们都钻到小华山的肚子里了还问小华山在哪里”,不禁惘然,难道白水地界著名的小华山就是这个样子?还是近多年炸山取石使得美景无存?心不甘,又问人家可知县史上说的“白鸡扑潭在河湾”的所在,一个上了年纪的师傅说,就在你们刚刚来过的路上,难道没有看见?这才想起来路之旁的河湾确有一处高竣的石崖,模模糊糊有些雄鸡的样子,下面流水有些汹涌的影子,传说中的崖上题字却没了什么踪影。当时回转之后,鹏举曾有一文记述当时情状,写得那是极好。
他自顾自地远远而去,说是那边有两个伸出地表的老根青圆光溜,如是欲飞的大蛇,其实我早已看到,只是觉得那更像是怨苦者伸向高天的巨臂,藏着无声的呼号,多少有些惊悚,不太愿意靠近。他去看他的,我找一块小石坐下来,看河对岸厚厚的伸了过来的冰面,看近旁一株不知名的树儿,叶片萎谢了但竟然还绿,真是有些奇异。无意中发现一只米大的蜘蛛正趴在一片快要掉落的枯叶之上,瞪着圆滴滴的小眼审视着面前这个在看它的庞大之物,这大冷的天不猫家里跑这来干吗?令人奇怪的是这柔弱不堪的小家伙怎么可以在这么寒瑟的河沟里生存。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光景,就在我以为它是不是已经冻死或吓晕了的时候,它却招呼不打,屁股后面拉出丝线一根,绝世高手一般突然悬空而下,一瞬间没入了树下弥漫的叶片中去,没了影子,真个令人目瞪口呆。这世间万物,各具其能,七八岁时,曾用半个砖块压住一个鼠窝,眼看它跑了进去,想这下看它往哪跑,没成想眼睛还没顾得眨,砖块紧旁竟然露出一个小脑袋——它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打个洞儿跑出?又想起曾欲用了一小玻璃拍住一只仰躺面上的苍蝇,没等玻璃靠近,小东西竟借了蹬在玻璃上的一点力迅速飞出,杳然无踪,看得人张大了嘴巴。
鹏举过来,说我站立之处正好可以照相,背景处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于是闭眼,红光柔和,耳边凉风轻过,脚边冬水淙淙,一下子到了洽水之滨,赤壁峰下,雎鸠关关,蒹葭苍苍,纵一苇之所如,凌万倾之茫然,不知老之将至,忘却身在西河。
三
归来已久,想起当天出发时说要摘上一些柿子回来,这个时节,柿子正好,红软香甜。口袋里放了两个好大的塑料袋,指望着满载而归,转了一天,似乎却没有见到一棵柿树,顺沟向东,那里可是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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