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茶
人到中年,以前的种种浮躁、轻狂已经渐行渐远,平和安稳的心态逐渐占据内心空间,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来去如意、漫任天上云卷云舒。竟与东坡有了同感: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东坡诗词里我最喜欢的是《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文笔简练,一洗千古,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 ??禅宗大师说:青青翠竹皆为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真是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东坡者也!
每天按时上下班,观看街上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人群成为生活常态。孟子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乾隆皇帝到金山寺,看到山脚下大江东去,千帆竞驶,便问寺中高僧法磐:“你可知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有多少?”法磐说:“只有两只:一只为名,一只为利。”同样,站在城市的十字街头,看着人头攒动、车来车往,细细琢磨,也无非是为名、为利而累,何时能天地一沙鸥,飘飘一闲人?
? ? “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游心太虚、俯仰自得”,是道家的境界,如缥缈孤鸿,不食人间烟火,遗世独立二羽化登仙,是吾辈凡人无论怎样修炼也是到达不了的,只能高山仰止、望洋兴叹!我更喜欢的是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处事原则和禅宗农禅并重,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思想。
进得办公室,首当泡一杯清茶。神农始尝百草,采摘饮用茶叶,及至唐朝,茶叶开始进入佛教丛林。佛教认为:茶有三德,一、坐禅时,通夜不眠;二、满腹时可帮助消化;三、茶为不发之物,可抑制性欲。僧人解渴、坐禅、祈祷、茶会均要用茶。坐禅要做到跏跌而坐,头正背直,不动不摇,不萎不倚,如此长时间的坐禅,势必产生疲劳困倦,需要饮茶醒脑提神,方能坚持。再者,僧人还有“过午不食”的戒律,因此具有提神益思,破睡驱眠,生津止渴,消除疲劳等效益的茶,便自然成了僧人们所必须的而又不违反教义戒规的最理想的饮料了。
佛教历来提倡禁欲、禁酒、戒荤吃素,而茶汁性淡,醒脑提神,即符合佛教戒酒禁欲,忍受苦难的教义,又利于佛教修练“禅定”时以茶助兴。因此,佛家把茶叶视为“神物”,历来倡导饮茶。与禅宗大师们经常唱酬相和的文人雅士们也开始喜欢上饮茶。从此饮茶便成为了中国人们最大嗜好,也成为平民百姓开门七件事之一。
? ? 茶有六度,“遇水舍己,而成茶饮,是为布施;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忍蒸炒酵,受挤压揉,是为忍辱;除懒去惰,醒神益思,是为精进;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为禅定;行方便法,济人无数,是为智慧”。这就使饮茶很好的`与禅宗六度万行结合了起来,喝茶即修行、修行即喝茶,禅茶一味,体道悟道而证道,放下解脱而自在。
? ??当代禅学大师吴言生要求每人每天尽可能要喝一杯禅茶。茶是“草木之中有一人”,草木就是大自然。人在大自然中,最单纯,最可爱,可以摘掉假面具,用本来的面目来生活。“人非有品不能闲”,一个人如果没有品味,他就不可能闲下来。品茶的时候品什么呢?品山,品水,品人生!茶采自山上,水来自江河。一杯茶里,有山有水有自然。儒家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道家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以,一杯茶里,有山有水有自然,人生的真谛,都蕴含在其中了。
一杯茶里,除了茶品,还有茶寿。中国人关于寿命,有四种说法:喜寿、米寿、白寿、茶寿。喜字的草书,形状象七十七,所以喜寿就表示七十七。米寿,从字型,从字型上看看,是八十八。白寿是把百字上面的一横拿掉,就是九十九。现在我们知道了,喜寿77,米寿88,白寿99,那么茶寿是多少?大家还是从字型上来看。茶字的上面是两个十字,下面人字分解开来,是八字,木字分解开来,是18。20加88,是108岁。所以,大家每天喝上一杯杯禅茶,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到108岁!
? ?? 乾隆皇帝让位的时候,一位老臣非常留恋地挽留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乾隆随手端起一杯茶,说:“君不可一日无茶!”“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茶”。这两句话意味悠长。“国不可一日无君”是说,心灵的国度,不可一日没有君主,没有主宰;“君不可一日无茶”是说,这个主宰我们心灵的君主,一天也不能没有茶。因为有了茶,因为有了禅,因为有了国学,就能够让我们保持清醒,打开智慧,打开慧眼,打开天目!
人生如茶,静心以对。静心静意喝茶,体味茶中百味,可以缓解现代人的工作压力、紧张情绪和焦虑心情,可以修身养性参禅悟道,从而看破解脱放下。日本的茶道,一套程序下来十几个小时,中国的禅茶,完成十八道程序,也需要三小时以上。现代人生活节奏快、时间紧,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喝茶。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道家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喝茶、参禅、悟道,一切都不需执着于名相,简单便行,畅意即可。
? 禅茶传至日本,一休大师给学徒珠光开释“赵州茶”,他一巴掌把珠光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大声问:“茶碗已经打落在地,你还有茶喝吗?”珠光两手捧碗状,答:“弟子仍在喝茶”。一休禅师继续问道:“你已经准备离此他去,怎可说还在吃茶?”珠光说“弟子到那边吃茶!”一休禅师再问道:“我刚才问你喝茶的心得,你只懂得这边喝、那边喝,可是全无心得,这种无心喝茶,将是如何?”珠光沉静地回答:“无心之茶,柳绿花红。”所谓无心之茶的里面,包罗万象,柳绿花红,另有一番世界。故《般若心经》说:“以无所得故”。
无心之茶泯灭了主客对立,将时间、空间、物我融为一体、打成一片,是超越了不二法门的禅茶,真正实现了禅茶一味、茶我一如,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物质世界随遇而安,精神世界随缘自在,灵性世界随处做主,用一颗清净心来喝一杯无心之茶,不在乎名相、不注重形式,一切只在当下。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烦恼、无无明亦无老死。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无心之茶,柳绿花红!洗净杯子、烧开水,放入茶叶,沏上茶,请大家每天都喝一杯无心之茶吧!此刻,茶香氲氤,雾气缭绕,满室清香,泠然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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