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
当西边的太阳挂在后院树梢的时候,禾玉曼神情不安地走出家门。爬上一道慢坡,眼前就是村头年年枝繁叶茂满身凸起粗大的疙瘩和皂刺的老皂荚树,它见证着村庄百年变迁的历史,见证着一代又一代百姓生活的酸甜苦辣。
她伫立在绿荫浓郁的老树下,摸着粗裂的树皮,一处未愈合的裂口翻开翘起。儿时,村民上工集合用的大铁钟早已不知去向,母亲们站在树下叫喊自己孩子回家的情景还依稀可见。前方就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层层梯田。
她默默穿过一片半人高的早玉米地,走进一块明晃晃的麦茬地。半崖下,长满乱蓬蓬的艾蒿和菅草。奶奶坟冢上的土年年都在变小,就像奶奶生前的身子骨,年年都在萎缩。
每年清明,她都和父亲一起来祭祀奶奶。添几掀黄土,烧几许纸钱,和奶奶絮叨几句从前的日子,再说说一年积累的家常话。
今日她却一人跪拜在奶奶几平尺的坟头前。揭开一张张亮黄色的纸钱,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几次才点着了火苗,炙热的火焔连同烟雾升腾起碎纸灰屑,在向奶奶的世界传递她的祝福和思念:祈愿天堂上的奶奶不再有痛苦和孤独。
瞬间,对奶奶的思念,儿时痛苦的记忆,今日的锥心之痛交织成汹涌的波涛,她的全身抑制不住地抽搐,喉部哽咽着。 “奶奶:你在天国过得还好吗?”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殷红的夕阳下,在燥热七月的田野上空凄楚悲凉地回旋。卡在发髻上的蓝色绢丝蝴蝶头饰微微抖动,身旁压倒的毛毛草斜茎随着轻轻舞动,两道闪着冷光的泪水,像夏日暴雨似的倾泻,落到滚烫的黄土地上,迅速汽化逃遁。 ( 文章阅读网: )
她想到了死,也许只有一死才能够洗刷她的耻辱,好让那饱醮苦楚的心灵能尽快摆脱残酷命运的桎梏,但愿这疲乏的身躯能和养育自己的`土地融为一体,永远陪伴在奶奶身旁,就像儿时一样,相依相伴。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你死了,最多把你再放三天,然后送到火葬场化为一缕青烟。想想你那未成人的孩子,还有你那至亲至爱的父母姊妹……”
顷刻间她惊讶得顿住了,慢慢站起来,向四周望了望,没有一个人影。远处的庄稼地有人弯腰锄地。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拽掉裤脚上的苍耳毛刺,捋了一把鼻涕,向身后的土地用力甩去。田里的野鸡被吓得‘嘎’的一声尖叫,煽起肥胖又沉重的翅膀,飞向邻近的玉米地。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仲夏的田园美景;望着远处即将坠落于地平线上的火红圆球;望着夜幕降临前静谧的天空大地,到处一片祥和宁静。
禾玉曼的意识渐渐回归正常,强烈的责任心驱使她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今天再大的苦难,到了明天都会成为过去,到了明年都会成为往事。
两天后。无路可走的她再次返回阳州。她思忖着:自己多么的像西班牙斗牛场上一头癫狂的牛,身上插着几把闪着寒光的尖刀,满身流淌着愤怒和忧郁的鲜血,仍得奋不顾身地向前一路狂奔。
摘自本人长篇小说《寻梦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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