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树
这是一棵陕北高原上最普通不过的榆树。它生长在名不见经传的沟壑之间、村头院落,甚至在很多年前它就是贫穷与落后的代名词——因为它生长在陕北!
春来,那灰褐色的树枝上缀满了暗红色的榆钱花蕾,就像凌雪寒梅那枝条上的一颗颗小蓓蕾,使得陕北的喜翼早早地萌芽在孩子们的眼里、心头。
榆树,在六七十年代几乎是所有陕北人家的救命树,青黄不接的时节,那一串串浅绿色的榆钱或者拌进糜谷碾碎的面糠之中、或者捋一把直接充饥。毫不夸张地说,榆钱就是父辈们得以生存的救命稻草!
对于榆钱,我也有着非常深刻的童年记忆。农业合作社时期,分到各家各户的粮食是十分有限的。农村秋收时节的傍晚不亚于现今城市里明星大腕们的某一场签名演唱会,如同粉丝云集般聚集在高若小山的玉米棒子堆、土豆南瓜堆前。唯一不同的是,农民追崇粮食完全是为了生命的延续;粉丝追随明星多半是为了物欲满足后的精神享受。
将军的童年,跟在老实巴交的农民父母身后,幼小瘦弱的腋下夹着破烂的麻布口袋,双手捧着黄灿灿的玉米棒子,看生产队长的秤砣高了、低了,其实那种秤杆倾斜的高度并不影响胃子的饥饱,只是孩子们穷怕了的心理作用罢了。
每户人家按工分多少分到有限的一麻袋“口粮”,其余的要等到晒干装袋后统统上交到“公社”的粮站里。这时候,全家人能够饱食一顿清水煮玉米棒子、青菜熬豆汤,胜过了今天年夜餐味道的香美。 ( )
在土窑洞的门面上挂一筐未脱粒的糜谷穗儿、老掉牙的玉米棒,那是陕北人家精打细算的谋生规划。母亲从她的婆婆那里打过门就学会了居家过日子的教导,山里的花草树木都是赖以生存的万不得已的救命食材。黄花乍开,一朵一朵地采摘下来,经沸水轻煮,捞出晾干后做调料用;苦菜、荠菜、苜蓿的嫩苗采摘回来后,都是极好的下饭菜;榆树的榆钱和进粮食磨碎的糠面里捏成窝窝头便是全家人充饥的主食。谁家有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榆树,那是全村人眼里啧啧称羡的焦点。
从铁了心“闹红”到供子女识字念书,陕北人只认得一个死理——读书能出人头地。身为长子的男儿把最好吃的每一顿饭都要拨进弟弟妹妹的碗里,每一件最好看的衣裳都要让给弟弟妹妹们先穿。因为陕北人有一个千百年传承的规矩——长兄为父,长女为母!这是一份责任担当。所谓衣食父母,就是能给儿女们吃、穿,养活他们长大成人。
母亲的泪一颗颗地掉进天旱时庄稼枯萎的田间,父亲的苦惆怅在雨涝时洪水推走青苗的地头。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幼小儿女,一边是靠天吃饭的皇天后土。陕北,从来就是历练人杰的天堂。
学而优则仕,当兵保家国。当如饥似渴的学习不能改变贫穷落后的现实时,心中的理想果断地寻求变通——报国从戎!
十九岁,从中学校园里告别恩师、挥手同学,不忍回首欢乐童年的山川河流,更不忍回望衣衫褴褛的父母双亲。一任身后的叹息化作滚滚车轮上的热血澎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树记,不似人体上无端长出的肌瘤,它是植株衍化而成的年代印记。谁家门前的老榆树生长年代越长久,主人侍弄得越勤快,它就会十分耀眼地生长出一蓬蓬葱翠的树记。无论书香门第、还是农耕人家,树记,预示着积善人家的未来与运势。不是发财、必出官员。农民讲究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母亲从小教导儿女不敢拿人家一根针线,不要摘人家一颗杏果;父亲教诲儿女吃苦耐劳,与人相处不贪小利、不藏私心。言传身教不敢有丝毫马虎。越是在艰难困苦的岁月,越是要坚持正直善良的操守。
“我那儿子,打记事起我就没叫他扭过人家的一个瓜,掐过人家的一根红薯蔓。”母亲如是说;“儿子当兵走时,看着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我这个当父亲的手里硬是拿不出一块钱给他,望着他走远的身影,我这心里只能是悄悄地自责、默默地流泪?备盖渍庋?病?
当我有幸成为他的战友、下属时,在新疆的军旅年代,我时常感受着他兄长般的关怀照顾;聆听着他入耳入心的谆谆教诲。我从一名普通的基层排长成长为一位部队部门的高级参谋,无论从带兵训练还是到为首长出谋划策;也无论从个人情感的坚守把持还是到持家尽孝的身体力行,无不深受着他的耳濡目染。
我喜好业余写作,即便在我转业回到地方后,每当工作遇到挫折、个人升迁遭逢坎坷,每每诉诸笔端总能得到他及时的阅读批改。是啊,他的每一次升迁,都是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稳健前行,绝不会左右摇摆、随波逐流!
我常常在想,当一个人面对机遇选择的时候,往往先前的艰辛准备决定着他前行的方向。唯有不忘初心、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方能胸怀天下、勇于担当!
军旅情节、心有千结,带着对文学的好奇与执着我终于走进了工业化旗舰陕北的将军故乡——国家能源重化工基地的腹地,陕西府谷。
将军的父亲给我讲了一个发生在他的身上的故事:“我的眼睛得了白内障,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女婿在身边,是他带着我到你工作的市里做了一次手术,手术没做成功还落下个半身不遂。”上一层楼梯,还是我扶着他僵硬的左臂和僵直的左腿挪上去的。
“我今年84岁了,除了这不听使唤的胳膊、腿,大叔我的身体硬朗着哩。”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泡茶的水壶要给我添水,“哎,我这一生厄运不断。那次手术做完回来后,过马路又被一个煤老板的小轿车给撞了个头破血流。你知道怎地?住了六天院,感觉没什么大碍了,我一把拔下针头硬让医生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咱没事就对了,住一天花人家一千块钱,煤老板不心疼,我心里可不好受。”老人摘下老花镜揩着眼角的泪水,顿了顿继续给我说,“可把那个煤老板给吓坏了,抱着我劝我再住几天医院,说他有钱,一定要把病看好。咱明明没病嘛,只是个皮外伤,为甚要花人家的冤枉钱呢?在医院里住着还不如我回地里跑挖着舒服。”
告别老人,我特意来到将军父亲指给我看到的那棵老榆树下。十几米高的老榆树在深秋艳阳的照射下显得绿意墨染,两个人都抱不拢的树身托举着茂盛的沉稳,树身周围的黄土一看就像经常有人在翻新,而这时常翻新土地侍弄老榆树的人就是将军年迈的父亲、母亲。
我有意地抱了抱这棵粗壮、高大的老榆树,心底油然而生:将军,你就是咱善良朴实的家乡父老精心培育成的参天大树呀!
(2016.09.13写于陕北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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