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逝
对于遗忘的事物，并非真正的遗忘，它们深藏在我们的潜意识里面，一旦因为似曾相似的事件发生，又将重新唤醒。 ——玛格丽特·杜拉斯《广岛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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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和我一起度过了六年最无忧的年少时光，之后我们彼此之间越走越远。小学升初中，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学校；初中升高中，我们又被分到了不同的学校。之后，我选择了文科，她选择了理科，我选择了高考，她选择了艺考。仿佛我们再无交点。
在一个午后，我收到了她的信。刚开始有些许诧异，后来又被记忆之闸中汹涌而出的洪流所淹没。
她说不知道我的模样了，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留着西瓜头的顽皮小女孩身上。她说会在无人的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细数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路、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嬉笑，有些试图回忆却总是模糊的瞬间。想着想着，就会有温热的咸涩液体流淌过面颊。第二天醒来，枕下湿润了一大片。
我在随笔里对她写道： ( )
从小学毕业到高三，快六年了，时间走得太快，模糊了我们彼此的模样。每当真正静下来的时候，回忆便会翻涌上来。就像你信里说的，我们终究避不开现实，永远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小学，现在说起来那么远，又那么近。那时我们的内心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白得泛光的那种。在那之后，我们面对劳燕分飞，面对压力，面对打击时，都显得那么不安。
可能是因为之前过的太顺利，。高中之后，所有的不顺心都像流水进入平原后裹挟的泥沙般慢慢沉积下来。于是，开始抱怨，抱怨不顺心，而越不顺心，就越抱怨，由此恶性循环。也明白抱怨只是在现实的浊流中所作的一番无用挣扎。
曾经的优秀变成昨日云烟，曾经的阔谈变为如今的自嘲。
每天从高高垒起的书中望着教室窗外的树发呆，幻想那些终成为空花泡影的东西，感叹青春易老，时光即逝。越来越把自己禁锢起来，不想面对，不敢面对，却每天故作努力。反而越发地浮躁、迷茫。
我渐渐地开始羡慕你们，羡慕你们可以活得不这么累，不需要在乎太多来自旁人的目光。你说你希望得到更多的自由。自由这东西就像华丽的奢侈品，无比渴望，却难以将它扯进生活。我们已被它束缚，谈何自由，空幻罢了。
渐渐地开始害怕别人，害怕别人嘲笑自己的梦想，嘲笑自己的.不切实际。对于这些，不知道我该变成千面一人还是千人一面才能抵挡。我看到，人和人之间越走越远。人和人的关系，一旦开始走近，一辈子也觉得是那么近。但一旦一方开始动摇，就渐渐地背离。而我们都想在对方的记忆里留下好印象，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
时间从来都是客观而又无情地兀自奔跑，它不会变慢，只会更快。“莎士比亚说:‘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美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它会吞噬稀世珍宝、天生丽质。没有什么能逃过它横扫的镰刀。’......”这是《小时代》里林萧的一段独白，我之所以喜欢，是因为我看到了她们身上我们曾经的影子。
无论接下来我们各自做出如何的决定，你要明白，这只不过是我们相识长河中的一次小小的暗流，丝毫不影响彼此间的情谊。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我一直都在，不要担心。
和她一起走过了那么多条路，在各自的生命里挥毫泼墨。希望若干年后再遇见时，还能在对方心底找回那份纯真。毕竟每条走过来的路都有不得不这样跋涉的理由，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不得不这样选择的方向。
我说，愿我们都在岁月里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
S和我现在和我同班，也是初中同学。两年前刚到这里时，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一起聊聊以前的日子的人。聊聊那个吝啬却又可爱的数学老魔头阿甘，文艺清新的科学老师......以及那些傻傻蠢蠢，叛逆又仗义的同学。寻找回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碎片，一点点拼接。可这些终抵挡不过一场燥热的风，将其裹入宇宙的另一端。
她常和我一起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总是等到电铃声撞击耳膜，才回过神，匆匆地走进那个逼仄的白色牢笼。白炽灯下的影子被四处而来的黑暗无限拉长。
一次，她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曾经的人有了距离。感觉自己像站在一条路中间，与他们擦肩而过，越是走下去，越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以前的人和以前的事都不同了。可能只有自己把所有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设想着自己还在原地等待，试图在只言片语里找回过去的自己。而猜不透别人，只能深挖自己......她问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因为我也一样，也不知道怎么来将那种无措的感觉表达出来。只觉得在人海里无比地孤独，只觉得身体被一点点抽空，剩下一副干瘪枯槁的躯壳在行走。越是孤独就越是想将自己沉入到孤独之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断了一切念想，兀自在黑暗中，湮没在静寂里。
渐渐地，我学会了伪装。用假假的天真笑容，掩盖不安和焦躁，用无比坚定的话语掩盖内心的迷茫，用释然的表情掩盖每一次挫折的疼痛......再用这些构筑成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堤，被倔强和强烈的自尊一下一下地冲撞。可能有一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笑容变得无比僵硬时，这个世界连同与之并存的现实将会摧毁我们构建精心构建起来的所有。
时光就是这个样子，纯真被慢慢剥蚀到殆尽，童稚被湮没到虚无，青涩被洗涮到苍白，懵懂被抠挖到空洞。时光易老，我们已一点一点背离原来的模样。
渐渐发现，越是努力地要去捡拾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它越是稍纵即逝。越是试图回到回忆中那美好的日子，现实离得就越遥远。那些梦想，那些誓言就愈发的遥遥无期。
竟不知什么时候，学校里的紫藤开了又谢了；不知什么时候，头顶隐约飘过朵朵洁白的柳絮；不知什么时候，空气中已有了些许花的香气；不知道什么时候，高三楼下的月季已开得肆无忌惮；也不知什么时候，春去了，夏已至。
几个月前走过高三教学楼前时，总会多看几样那怒放的月季。不单单是因为它们美，开得香气馥郁，更多的是被它们生命中那种厚积薄发的力量所吸引，那么傲然的姿态，那种洗尽铅华的坦荡。不知道面对高考的他们，是否像它们一样。带着萃取后的青葱色泽和分离出的鲜红容颜，等待雨季，迎接血泪之后的明媚鲜妍。在案前奋笔疾书的他们，能否听到清晨氤氲雾气中陆陆续续花开时颤动的声音。
现在路过高三楼下的时候，竟有些不知所措。看到高考后他们四处堆放的课桌，像是有经历兵荒马乱的痕迹。想到明年月季花开的时候，也是我和这里说再见的时候了。面对一点一点走近的高考，免不了地有些慌乱，有些焦躁。决绝地对两年来那种不紧不慢像是浪费生命一般的日子说再见，为了十个月后的征战，开始了疲惫劳累而又无味的复习。
面对整个黑板的习题讲义，纷至沓来的空白练习，课桌上一天比一天高的高考模拟，日益模糊的视力，在倦意中突然意识到，啊，高三了。开始不安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着大家越来越勤奋，越来越沉默，有人说：“不努力就是傻子。”下课低着头写作业的人越来越多，到寝室之后，也置身题海，攻克5·3、王后雄的堡垒。除了挑灯赶作业的室友外，其他人都倒头便睡。因为在五节晚自修后，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闲聊。而五节课的晚自习很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的新叶被风拂过，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其中偶尔夹杂着从书堆中透出的几声叹息。教室里堆满了书，堆砌成一堵堵敦实的墙。我怕一阵莫名的风就会将我们掩埋在废墟里。
所有的这一切，都那么真实，不用戴上那厚重的眼镜都清晰可见。伸手去碰触，是自己鲜活的血肉之躯。一切关于夏天，关于青春，关于高考，关于理想的东西，都如南方的雨水般越来越充足。伴随着某个失眠夏夜的殷殷雷声，将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把。
此刻，青春和着咸涩的汗液一点一点地蒸发，时光的树影里，不得不喝些冰来熄灭体内正张牙舞爪地炙烤着肉心的暑气。在这个驶过无数个夏日的世界，在这个浮华纵溢，光怪陆离的人间，张爱玲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飞短流长。我想只是不断地踏了蒺藜前行、前行。没有人一直活在回忆里，浸润在时光中。就像一部电影中说的“老的城市已经消失，新的生活还要继续，一些该拿起的要拿起，一些该舍弃的要舍弃。”
往昔终是往昔，驻足在昨日，终是一场梦境。时间不会随你我的脚步停留在某个繁花盛开的夏天，不会随你的目光凝滞在某个雨季的早晨。它只有以飞快的速度，扫过这世上的每座钟、每块表，席卷这片广袤的陆地。挟带着春日的飞絮，夏日的蝉鸣，秋日的落叶，冬日飘零的白雪，消逝不见。
就在这个夏天，终感到明日将至了，近在咫尺。就在破晓时黎明到来之际，就在一场淅沥的雨后，就到了。仿佛就那么一夜之间，一切可以为人们争论，被人们争论的东西一午夜的钟声为结点，没入混沌。那些叹息声，那些充满懊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一波一波地冲撞着耳膜。
我在想，是否明年夏天，那些月季还开得那么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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