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旧事文章欣赏
曾经以为他说的是一句玩笑话,我没在意。那天去我们去了书店,他买了一本顾城的诗集送我,回家的路上他忽然说“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也许不再回来了,你还会想起我吗?”“你要去哪?怎么舍得离开我?”我目瞪他一眼,他笑了笑,在我的鼻尖上狠狠刮了一下说:“丫头,舍不得。”刮的生痛,我忍了。留下一串笑声转身走进了小巷,忽然回头发现他没追来,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梧桐叶随风飘在我的脸颊上。
值夜班回来,躺在床上读着浩然哥送我的顾城诗集,窗外天阴沉,起风了,看着树上落下的叶儿,不知不觉秋天到了。“妈妈,二姐,不好了,浩然哥被救护车救护车拉走了。”院子里小妹稚嫩的尖叫声传来,我猛然起身跑到院子,妈妈在院子里摘菜,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一句话慌乱跑出院子。我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自行车放在哪?小妹把车子推过来“大姐,快去啊。”
巷子空无一人,“都去医院了”小妹跟在后面说。“怎么可能”我大声喊了一句,骑上自行车冲出小巷。他出事了,我却最后一个知道。好像在梦里,反复回想前几天他说的那句话,怎么就应验了他那句话呢?至今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说出来也没人信。浩然哥真的走了,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想他的时候,我来到河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浩然哥的脸庞。清河的水静静的流淌着,浮桥上车来人往少了,不远处修建了了一座钢筋水泥桥。记得那年春天,邻家阿珍姐送我些蚕宝宝,浩然哥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河的对岸摘桑叶,回来时发现桥面行人不多,,浩然哥骑上自行车让我在后面坐稳了,晃晃悠悠的想闯过浮桥,被一个大爷拦了下来,浮桥是一只只木船用链子连起来的,严禁骑自行车。浩然哥不好意思连连向老伯赔不是,我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杨树下有只小船,晚上月明时分,我带着小妹,坐在小船上,望着月亮数着星星,听浩然哥讲故事。如今小船不在了,浮桥是一道远去的风景,却藏着我记忆深处的痛。
小时候我就喜欢浩然哥,他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膀。记忆中,大姐下了乡,没人领着我玩,独自倚在院门口看小伙伴三五个围着踢毽子。妈妈用几枚铜钱插上漂亮的公鸡羽毛,做了一只毽子给我,让我和小伙伴一起玩。
一天小巷多了一个大哥哥,他的毽子踢得又高又飘,我靠在一棵树下目睇他,他忽然停下来走到我跟前“小妹妹,你的毽子真漂亮,借我踢踢好吗?”我轻轻点点头把手中的毽子递给他,这时候有个漂亮的阿姨叫住他“浩然,到时间了,回家写作业去。”他哦了一声把毽子还给我,跟着他妈走了,他不时回头望望我。他叫浩然,以前没见过,街坊邻居说他们是从湖南长沙来迁来的,巷子西头的那老宅是他家的祖屋。
傍晚有琴声从窗外传来,我趴在在窗台上静静的听,直到妈妈喊我吃饭。小妹告诉我新来的哥哥会拉歌,妈妈抱起小妹说“宝贝,那是拉曲不是歌”“哦”写完作业偷偷溜出去,浩然哥家的院子门开着,只看见一个挽着长发的漂亮姐姐在踢腿,我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姐姐见到我,停了下来:“谁家的小妹妹这么水灵灵的,快进来”浩然哥从屋里出来:“姐,她是对面张家的二女儿,叫婷婷是吧?”我点点头“这小妹妹长得标致,眼睛会说话哦”“婷婷,这是我姐,会跳舞的姐姐”只觉得浩然哥的姐姐和浩然的妈妈很像,到后来觉得浩然哥也像妈妈。
浩然哥让我进屋,拿出许多连环画给我看,看到那把琴放在书桌上,很想上前去抚摸一下。浩然哥好像明白我的好奇心,笑着说:“喜欢吗?我拉一段给你听”姐姐拿来水果说:“你们俩还挺投缘啊”那时小不知姐姐话中的含义。拉完一曲,真好听“浩然哥,什么曲子啊”浩然哥说“苗岭的早晨”他告诉我他四岁学开始跟父亲学小提琴,家里都是搞艺术的,只有妈妈是会计师。父亲是音乐学院教二胡的,两个姐姐是学舞蹈的,因为工作调动浩然随母亲回到家乡。每天放学浩然都在家里练习拉琴,是父亲交给他的学习任务。
于是静僻的小巷每天黄昏琴声萦绕,我最喜欢那首《苗岭的早晨》。小巷的小伙伴放假的时候,喜欢集在一起捉迷藏。有一天轮到我用手绢蒙着眼睛,不知怎么摸出院子,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顿时感觉鼻子撞丢了,疼的我捂着鼻子大声嚎哭,责怪起小伙伴来:“就怨你们,我本来鼻子就塌,这下好了,鼻子被撞没了”把小伙伴们逗乐了,我的哭喊惊动了院子里看书的浩然哥,他吃惊的跑过来,看了看我笑了,轻轻的揉着我的鼻子说:“哪啊,不在小脸上吗?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巷子里最漂亮的女孩”我看他一眼,揩揩眼泪会心的笑了。那年我八岁,浩然哥上初中。
渐渐的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扎着蝴蝶结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了。小巷的日子一如既往,我站在巷子里听隔壁人家的收音机放的歌剧江姐,见着浩然哥我会害羞,有时我甩着长发故意装着没看见他。浩然哥说丫头长大了。没钱买书,浩然哥带我去书店看书,要我带上笔记和笔,躲在角落里摘抄喜欢的语句词汇。浩然哥说等他有了钱给我买下一个书店,我知道那不可能,一个书店得多少钱啊?但我很高兴浩然哥这么说。
那年秋天浩然哥去省城上大学了,浩然哥没有去读自己喜欢的音乐,妈妈说男孩学点专业数理化吧,浩然哥就依了母亲,读了财经学院。寒暑假才能见到他。等到放假了,我倚在院门口,伸长脖子望着长长的巷子,盼着浩然哥归来。“婷婷,你在那望什么?浩然等你半天了”妈妈喊我,我回过头看见了浩然哥,妈妈在一旁,我不敢对浩然哥娇嗔。我从同学家回来根本就没进屋。
浩然哥在省城带回很多书送我,还有一只胭脂红的发卡,咦,太艳了,浩然哥说我头发乌黑配这颜色才好看呢。我最喜欢的是浩然哥送我的书,“丫头,有没有好好学习啊”“有啊,可是数学,物理都落分了。”“上课不认真吧”“不是啊,脑子笨。浩然哥要是我考不起高中,准备读中专。你会不会小瞧我啊”“不会啊,无论你读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喜欢的丫头。”“你在大学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啊”“有啊”“哦”我心里顿时疑云不定看着窗外,“怎么啦,不高兴?”“没有。”“喜欢的女孩不就在我身边吗?”“可你大学毕业总要离开啊”“你在哪,我就在哪,你是一块玉,怎么舍得丢掉呢”浩然哥说我是他的玉,就像妈妈藏在箱子里的那块玉佩,文革时期抄家都没丢失。
浩然哥大学毕业了,本可以留在省城,他遵守自己的'诺言,回到小城。我也从卫校毕业在厂医院当了一名护士。我越来越依恋浩然哥,妈妈却有严格要求,不许我到浩然哥家去。因为浩然哥的姐姐们都出嫁了,母亲工作忙,常常出差。家中他孤单一人。妈妈说小巷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有闲话。浩然哥认为妈妈说得对,我是他永远的等候,不在乎多等些日子。
三月春光明媚,休息天,浩然哥带上他的小提琴约我去对岸。清河对岸油菜花盛开黄涔涔一片。河水满了,小船不见了,很就也没时间浮桥上迈步。
桑林开花了,再过些时候就可以采摘桑葚了,那时候庄户人家不会让你随便进出桑林了。我喜欢这片桑林,因为小时候喜欢养蚕宝宝的缘故吧。
闻着浓香的油菜花,晒着暖阳,听浩然哥的小提琴曲,现在的浩然哥不只是拉《苗岭的早晨了》,他学了许多外国名曲,我也最爱那首《舒伯特小夜曲》《叙事曲》。大好春光,我却想听那首《梁祝》,小提琴音色哀艳缠绵,舒缓的倾诉,悠扬穿过河面,往返在旷野中,蝶儿双双轻点在花蕊间。
我玩笑对他说“你真能招蜂引蝶啊”“不就两只蝶吗?”“哪啊,我数数”“你我两只啊,傻丫头。”他深邃的眼眸里住着我的影子,我脸羞红了。有浩然哥在幸福,喜欢他叫我丫头。
送我到家门口,他想拉拉我的手,我怕妈妈看见,手绢裹着手,他明白了。站在院门口看着我进了屋,有些不舍的离开,我把门关上,妈妈说:怎么不让他到家吃完晚饭走”我不想留浩然哥在家吃饭,因为妈妈现在的神看浩然哥很严肃,我怕浩然哥不自在。 秋天橘子熟了。浩然哥说周末带我去他舅妈家的橘园摘桔子,妈妈嘱咐我们要当天回来,不要在外面过夜。浩然哥说一定准时回来的,请伯母放心。我不知道妈妈什么意思?
周末我和浩然哥一人骑一辆自行车上了路。舅妈家离县城四十里路程,那是远近有名的橘乡。新修的水泥路平坦宽阔,沿途橘子熟了,黄橙橙的果子挂满枝头,枫叶也渐渐红了,看见村口那棵银杏树,舅妈家就到了。
周末一大早,我和浩然哥骑着自行车上了路,舅妈家离县城四十里路程。沿途两旁都是橘子树。说着话,一路欢快,到了村口,浩然哥把自行车丢在村口那颗老槐树下,领着我直接上了山。满山的橘子红了,橘农都忙着采摘橘子,一个扎着花头巾,身穿蓝底白花的中年妇女放下手中的框子走了过来:“浩浩,你们来了”知道浩然哥有个舅妈特别疼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她是我的小跟班婷婷”舅妈用她那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说“长得真标致啊,为什么不早点带来给我看看?”我脸红了。“舅妈,早晚不都一样吗?”其实浩然哥是来帮着舅妈采收橘子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浩然哥哥,我用手绢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这回我想让他握紧一点。他抽出那条手绢放进了裤子口袋。
很快到了中午,一般橘农都在橘园吃午餐,下午装筐的时候,浩然哥看看表,三点了,跟舅妈说我们要回去了,舅妈要留我们住一晚上回去,浩然哥说明天要上班,还是要早点赶回去。舅妈执意要我们吃点东西再走,随她下了山回家。舅妈下了两碗鸡蛋面条。吃完送我们到村口。
天黑时分我们才回到县城,远远看见妈妈站在巷口。“哦,让你妈妈担心了”浩然哥忙下了车,我也只好推着车。“伯母,对不起,晚了一点”妈妈微笑着说“没事,回来就好,还没吃饭吧?”难得妈妈今儿高兴,当然要浩然哥一起回家吃饭。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菜,小妹看演出去了。 那一天,浩然哥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浩然妈妈在河边找到我,“这是你们常来的地方吧?”“是的,常来”“婷婷忘了吧,就当你浩然哥出远门去了”“嗯”我的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阿姨抚摸着我的脸,拉起我的手:“回去吧,天快暗了”
一个小男孩站在小巷口,叫了浩然妈妈一声外婆,那模样就像小时候的浩然哥?我不自主的摸了摸她他的头发,浓密的黑发都这么想象。他是浩然哥大姐的孩子,正在上初中。
浩然哥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想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了。我把浩然哥的那把小提琴挂在书桌旁,每天用丝绢揩揩。记日记的时候望看它,和它心语几句。我每天照常骑着车子上班,少了一个同伴,值夜班没人送了。我想时间会慢慢让我习惯没有浩然哥。我全身心工作,每年评为三八红旗手。
在妈妈叹气声中,我答应她嫁人了,由她做主。那一年我家搬出了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