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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奶奶打完了吊针,一边从卫生室的躺椅上艰难的站起了身子一边嘟囔着:“人到了老年就不中用了,这把老骨头不如早一天埋到土里好,这世界就落了个清静。”
发了个牢骚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不免又咳嗽起来。大夫小丁走过来叮咛她少说话少生气,她嗔怨着:“啥?有个病连话都不能说了,我的亲娘,不如死了算了,不如死了算了!”
她语言迭声,人到老年偏偏爱啰嗦,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她无法停止自己的语言,依旧乱七八糟的说着话。同时用那双枯瘦如柴而长满褐斑的手,费力得解着她那件斜襟棉袄上的疙瘩扣子,老人家长年气管不好,她感到这斜襟棉袄最挡风遮寒,对身体保暖很有帮助。斜襟棉袄穿在年轻人的身上或许是怀旧经典,但是穿在她的身上是一种束缚和无奈。费了好大的劲解开了疙瘩扣子,她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手帕,打开后里面包裹着一卷陈旧的人民币,她将那带着体温的人民币递给了小丁。付了针钱以后那卷钱变得更少了,还好小丁告诉她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再来了,否则明天的针钱就成了问题。她清点着余额,又嚷开了:“都说钱是王八蛋,花了就好赚。”然后长叹口气说了句粗话,“那是针对年轻人,我这个死老婆子赚他奶奶个腿去。”
这时候卫生室的门打开了,寒风袭进了屋子,同时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走了进来。她一边收着伞一边匆忙的跺掉鞋子上的雪,屋里气温很高,她还没有来得及拍打身上的雪花,它们已经融解在衣服里。
小丁走过来递给她一支温度计,猛抬头她看到了杨奶奶,忙说:“杨奶奶,你怎么还在这儿挂针啊,还不赶紧的领你的救济去,晚了就没有了。”
杨奶奶将耳朵贴了过来,惊呼着:“啥?姑娘,你说啥。”
那小媳妇儿将嘴贴近她的耳边,语言高亢:“要过年了,队里发救济了,大家都在哪儿等着领呢!”
听到了救济,杨奶奶舒展了眉头,笑的好幸福开心,语言也变得明快了:“救济,党的政策好啊,国家每年还能想着我们这些老人。对了,姑娘,是书记让你来叫我的吧。”
记得去年她没有轮到,书记说让她再等一年。
“书记?”那媳妇儿神色疑惑,忙说,“不是的,我来的时候,见到大队部里挤满了人,才知道是发放救济的。”
“哦,是这样!”
杨奶奶顾不得扣棉袄上的扣子顺手拿起了拐杖,欲走出门外。那媳妇儿拦住了她,帮她扣上了扣子:“杨奶奶,小心身体啊,雪地滑啊,路上走慢一点。”
被关爱的感觉是温暖甜蜜的,杨奶奶望着这乖巧的媳妇呵呵的笑了,多么温和懂事的一个孩子。村落虽不大,苍老的她闹不清这是谁家的儿媳妇,她只是慨叹谁家的儿子有这样的福气修了几世娶了这么好的一个老婆。
杨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出了门,室外空气寒冷,雪仍旧纷纷扬扬的飘着,路面上已经覆盖了很厚的积雪。
这时那媳妇追出门外将雨伞递给杨奶奶,语言温和可亲:“杨奶奶这伞你用吧,你走的慢……”
杨奶奶感激的望着那女孩,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媳妇笑了,忙说:“有时间,我到你家拿去,你快去吧!”
“谢谢,你真好孩子,如果我年轻一定让你做我的女儿!”
说罢两个人都咯咯地笑了,笑声驱走了严寒。
杨奶奶迈着蹒跚的步子,小心奕奕的走在雪地上,心里酝酿着幸福和甜蜜,这样的雪天,遇到这样乖巧怜人的女孩,难道她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望着那银白飘飞的雪花,她感到这雪花是如此的纯洁,无暇的就像那女孩的情操。
村支部的大院里停放着一辆卡车,卡车上装载着大米,小麦精粉和食用油。
书记和会计站在卡车旁负责点名和统计,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负责发放救济物品 。
望着堆如小山似的`一车面粉和大米,杨奶奶的心情万分激动,是啊,物质文明提高了,国家政策也相应好了,过去种田国家要提留,而现在种田国家发放补贴,这是何等振奋人心的喜事,就连过年过节国家还想着他们这些孤苦老人。
杨奶奶搜索着拥挤的人群,望到了他的老伴老杨头,他站在了一个角落里,抽着烟,等待着领取大米、面粉和那如同黄金色的食用油。他没有打伞,雪花漂白了他的衣服和帽子。杨奶奶笑了,这老东西,消息还挺灵的。杨奶奶走过去,熄掉了他的香烟。
偷吸烟被逮到老杨头羞愧的笑了,关心的问老伴:“怎样了,好些了吗?”
杨奶奶把伞举在他的头顶,脱掉他的帽子,用帽子抽打掉他身上的积雪,饶有兴趣的说:“见到这面粉和大米我的病就立马好了。”
见到老伴这样有精神老杨头的心情忽而变得轻松了,夫妻两个兴奋的聊着天忘记了寒冷。
救济物资已经开始发放,念到名字的老人,他们的物质被他们身体强健的儿孙们帮忙领取,有的甚至把救济物品放进轿车里运送回家。
不多时人群悄悄的议论开了,某某人,老伴有退休工资不该吃救济;某某人,子女阔绰不该吃救济;某某人,过于年轻不该吃救济……历来老百姓谨慎而小心,怕得罪于人,也只是发发牢骚,宣泄心中的不满,去慰藉自己苍白的灵魂。
没有多久,满车的物质发放完毕。没有领到救济的一些老人带着不满和不敢言表的愤怒悻悻的离去。
老杨头推着他那辆空三轮车要走,杨奶奶拦住他,示意他停下来。
杨奶奶走进书记身边,语言婉和:“张书记,下一车物资什么时候来?”
张书记三十七八岁,年轻而漂亮,被杨奶奶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神色变得迟疑,自语着:“下车?”然后补充着,“杨奶奶,今年度的救济已经发完了。”
“啥?完了?”杨奶奶的声音分外的响亮,“我怎么看到那么多的需要吃救济的老人都没有领到物资。还有我的那一份怎么也没有,是不是你们统计时漏掉了?”
“杨奶奶,咱们的物资少,贫困户又多,每一个人不可能都照顾得到,不能做到十全十美。而且你又是老党员,素质高啊,怎么能和普通百姓一样,这样吧,杨奶奶您老人家再等一年……”
书记耐心的解释着,欲走的人群围拢过来等着看热闹。
杨奶奶有两个女儿,早些年响应党的号召没有再要儿子,时年老两口相依为命,全指望两个女儿贴补过日子。按说这救济她最该享用,就因为她是党员,错过了很多享用的机会,杨奶奶的素质还是很高的,没有任何怨言,然而这一年年书记得寸进尺,不按需分配,触怒了杨奶奶。
这时杨奶奶冷笑着,冷冷的说:“孩子,你看,杨奶奶的身子板还能再熬一年吗!”
书记苦笑着狡辩:“杨奶奶,你是党员,要理解我们工作的艰难。”
“是啊,工作艰难!”杨奶奶舒口气,慢慢地说,“孩子,当年你和老书记竞选时,你拿着香烟和牛奶走街窜户拉拢选票时,你看我和老杨势力单薄,没有利用的价值,也没有去我家里走访,但是我和老杨都投了你一票,那时老书记和你一票之差落选,因为当时我看你年轻,会有一番作为,但是这些年你都做些什么……”
人群越围越厚,书记的脸变得煞白。
说了这么多话杨奶奶气喘的很厉害,老杨头胆小怕事,拉着她要走,他甩开了老杨头,语言侃侃有力:“孩子,我们老了,更没有了利用价值,是吗?那两票在你下一届竞选时是微不足道的,是吗?”杨奶奶抬起头,望着围拢的人群高呼着,“老虎就是老虎,永远不可能是病猫。这物质是国家的,不是你个人用来拉帮结伙,拉拢选票的工具和手段!”
人群欢呼起来,这老太婆子说出了他们心里的话。
杨奶奶难消心头之气,语言咄咄逼人:“明天,如果我不死的话,我就去镇里上访,看一看那救济我到底该不该享用!”
说罢,她住着那给拐杖走出了人群,老杨头推着那辆空空的三轮车随其后,心里忐忑难安,唉!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要得罪人!
雪仍旧若无其事的下着,一片一片谁也数不清,就像谁也理不清这世上有多少不平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