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春天的文章

时间:2018-04-04 20:17:59 文章 我要投稿

关于名家春天的文章

  名家对于春天是怎么进行描写的呢?以下是小编整理的关于名家春天的文章,欢迎参考阅读!

关于名家春天的文章

  总有那一片蛙声

  古清生

  在南国的时候,我的窗前有那么一块低洼的草地,春天的日子来临,它便会生长许多的小草,甚至开出一些小小的花朵,招引一些蜜蜂在那里抖着金翅嗡嗡地飞。许多小孩子们,很喜欢在那块草地上采花或者玩一些他们认为好玩的游戏。这样的日子总是很温馨的,因为阳光、花草和小孩子们,足以把春天装点得美丽而又亲切,让人忍不住掩卷,心驰神往。但是在五月的时节,就会有一场场的雨水降临,雨水把草地旁的冬青树洗得很绿,那种很清凉的绿,并且注满整个的草地。于是孩子们用纸折起小小的洁白的纸船,来到草地那片水洼子上,启航他们的小小的梦想。

  唯有月夜,那块草地是完全属于我的。这时候夜安睡了,一轮皎洁的月儿来到水洼子上,映得那水好一片白。在白水之上,忽然有不知来于何处的小蛙,欢快地跌跌地跳跃,仿佛是要把那一轮月儿从水中端详个究竟,或者坐在月儿之上,让月儿浮托它走。小蛙们如同孩子,待它们游戏得尽情的时候,就一齐坐在水上唱歌。那就是在我的生命中离不去的蛙声了。惯于在夜里读书和写作的我,就极爱着那一扇窗,起起伏伏的蛙声,能让我的思绪飘浮,进入这样一个季节深处。

  但我却没有了南国的那一扇窗子,羁旅北京的日子长长,我的窗前,纵是也有这样一块草地,一簇绿柳,在春天的阳光里,还会有一树杏花装点。但是北国没有雨季,我看不到小孩子们折纸船的情景。北京是要到七月或者八月才会有雨,那是槐花开放的时节了。北京的雨会与槐花下了一街,一街的槐花雨把整个日子都流淌得芬芬芳芳,但即是这样的雨,仍不会积上一洼水,引来天使一般的小蛙,所以即使雨后有月,她也在这芬芳里找不到栖落和梳洗的地方。

  我固执地想,如是北京的槐花雨能够积成一个洼子,这样一个清浅的弥漫着槐花芬芳的水洼子,有一轮皎月把水映得银银的白,有一群天使般的小蛙,它们围着月儿唱歌,那该是多么的好啊。我常常在雨后的北京的夜里出走,我以为我是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它就在某一扇窗下,甚至那窗前也有一个痴情展卷的学子,甚至水边,还留着孩童戏水的赤足的脚印。可是,我的出走,却并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我想终归是有这样一个地方的,是我没有找见它罢了。

  居京的月夜,于我它是散文化的时光,我在键盘上演绎着一个个的梦,情至深处,会忽然在某一段落,浮起一片蛙声,是南国的春宵里那天真烂漫的蛙鸣,初是浅浅低低的几声,孤独而悠远,渐渐地汇合起蛙的合唱,且愈来愈临近我的窗,仿佛就在那一簇柳下。此时人便恍惚地进入以往的时光,一颗羁旅中的心,忽然的一热,为之深深的感动。但待我有心凝神细细地聆听,却发现窗外是一片寂静,静得月的清辉飘落到柳叶儿上发生的细小的沙沙声都能够听到,只是没有了蛙声。哦,此时的我,这才感到深深的失落,原来那一片蛙声,它源于我的梦里,或者说,是那永远也拂不去的幻听了。

  春天的今夜,便又是这样,我打开了电脑,轻轻地敲出一段怀想的文字,不觉间窗外就有了一片蛙声,是如许的亲切,如许的温馨,它拂动着春夜的暖风,沿了情感的脉络缕缕入心。然我猛然地觉醒,却分明是,寂夜无边!人不由地发现,那暖暖的一缕情思,竟也就化成两滴浸冷的泪珠,冰凌般的挂在两腮。

  湖畔夜饮

  丰子恺

  前天晚上,四位来西湖游春的朋友,在我的湖畔小屋里饮酒。酒阑人散,皓月当空。湖水如镜,花影满堤。我送客出门,舍不得这湖上的春月,也向湖畔散步去了。柳荫下一条石凳,空着等我去坐,我就坐了,想起小时在学校里唱的春月歌:“春夜有明月,都作欢喜相。每当灯火中,团团清辉上。人月交相庆,花月并生光。有酒不得饮,举杯献高堂。”觉得这歌词温柔敦厚,可爱得很!又念现在的小学生,唱的歌粗浅俚鄙,没有福分唱这样的好歌,可惜得很!回味那歌的最后两句,觉得我高堂俱亡,虽有美酒,无处可献,又感伤得很!三个“得很”逼得我立起身来,缓步回家。不然,恐怕把老泪掉在湖堤上,要被月魄花灵所笑了。

  回进家门,家中人说,我送客出门之后,有一上海客人来访,其人名叫 CT(1),住在葛岭饭店。家中人告诉他,我在湖畔看月,他就向湖畔去找我了。这是半小时以前的事,此刻时钟已指十时半。我想,CT找我不到,一定已经回旅馆去歇息了。当夜我就不去找他,管自睡觉了。第二天早晨,我到葛岭饭店去找他,他已经出门,茶役正在打扫他的房间。我留了一片,请他正午或晚上来我家共饮。正午,他没有来。晚上,他又没有来。料想他这上海人难得到杭州来,一见西湖,就整日寻花问柳,不回旅馆,没有看见我留在旅馆里的名片。我就独酌,照例倾尽一斤。

  黄昏八点钟,我正在酩酊之余,CT来了。阔别十年,身经浩劫,他反而胖了,反而年轻了。他说我也还是老样子,不过头发白些。“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这诗句虽好,我们可以不唱。略略几句寒暄之后,我问他吃夜饭没有。他说,他是在湖滨吃了夜饭,─—也饮一斤酒,─—不回旅馆,一直来看我的。我留在他旅馆里的名片,他根本没有看到 。我肚里的一斤酒,在这位青年时代共我在上海豪饮的老朋友面前,立刻消解得干干净净,清清醒醒。我说:“我们再吃酒!”他说:“好,不要什么菜蔬。”窗外有些微雨,月色朦胧。西湖不像昨夜的开颜发艳,却有另一种轻颦浅笑,温润静穆的姿态。昨夜宜于到湖边步月,今夜宜于在灯前和老友共饮。“夜雨剪春韭”,多么动人的诗句!可惜我没有家园,不曾种韭。即使我有园种韭,这晚上也不想去剪来和CT下酒。因为实际的韭菜,远不及诗中的韭菜的好吃。照诗句实行,是多么愚笨的事呀!

  女仆端了一壶酒和四只盆子出来,酱鸭,酱肉,皮蛋和花生米,放在收音机旁的方桌上。我和CT就对坐饮酒。收音机上面的墙上,正好贴着一首我写的,数学家苏步青的诗:“草草杯盘共一欢,莫因柴米话辛酸。春风已绿门前草,且耐余寒放眼看。”有了这诗,酒味特别的好。我觉得世间最好的酒肴,莫如诗句。而数学家的诗句,滋味尤为纯正。因为我又觉得,别的事都可有专家,而诗不可有专家。因为做诗就是做人。人做得好的,诗也做得好。倘说做诗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诗,就好比说做人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人,岂不可笑?因此,有些“专家”的诗,我不爱读。因为他们往往爱用古典,蹈袭传统;咬文嚼字,卖弄玄虚;扭扭捏捏,装腔做势;甚至神经过敏,出神见鬼。而非专家的诗,倒是直直落落,明明白白,天真自然,纯正朴茂,可爱得很。樽前有了苏步青的诗,桌上酱鸭,酱肉,皮蛋和花生米,味同嚼蜡;唾弃不足惜了!

  我和CT共饮,另外还有一种美味的酒肴!就是话旧。阔别十年,身经浩劫。他沦陷在孤岛上,我奔走于万山中。可惊可喜,可歌可泣的话,越谈越多。谈到酒酣耳热的时候,话声都变了呼号叫啸,把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人都惊醒。谈到二十余年前他在宝山路商务印书馆当编辑,我在江湾立达学园教课时的事,他要看看我的子女阿宝,软软和瞻瞻─—《子恺漫画》里的三个主角,幼时他都见过的。瞻瞻现在叫做丰华瞻,正在北平北大研究院,我叫不到;阿宝和软软现在叫丰陈宝和丰宁馨,已经大学毕业而在中学教课了,此刻正在厢房里和她们的弟妹们练习平剧!我就喊她们来“参见”。CT用手在桌子旁边的地上比比,说:“我在江湾看见你们时,只有这么高。”她们笑了,我们也笑了。这种笑的滋味,半甜半苦,半喜半悲。所谓“人生的滋味”,在这里可以浓烈地尝到。CT叫阿宝“大小姐”,叫软软“三小姐”。我说:“《花生米不满足》、《瞻瞻新官人,软软新娘子,宝姐姐做媒人》、《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等画,都是你从我的墙壁上揭去,制了锌板在《文学周报》上发表的,你这老前辈对她们小孩子又有什么客气?依旧叫‘阿宝’、‘软软’好了。”大家都笑。人生的滋味,在这里又浓烈地尝到了。我们就默默地干了两杯。我见CT的豪饮,不减二十余年前。我回忆起了二十余年前的一件旧事,有一天,我在日升楼前,遇见CT。他拉住我的手说:“子恺,我们吃西菜去。”我说“好的”。他就同我向西走,走到新世界对面的晋隆西菜馆楼上,点了两客公司菜。外加一瓶白兰地。吃完之后,仆欧送帐单来。CT对我说:“你身上有钱吗?”我说“有!”摸出一张五元钞票来,把帐付了。于是一同下楼,各自回家─—他回到闸北,我回到江湾。过了一天,CT到江湾来看我,摸出一张拾元钞票来,说:“前天要你付帐,今天我还你。”我惊奇而又发笑,说:“帐回过算了,何必还我?更何必加倍还我呢?”我定要把拾元钞票塞进他的西装袋里去,他定要拒绝。坐在旁边的立达同事刘薰宇,就过来抢了这张钞票去,说:“不要客气,拿到新江湾小店里去吃酒吧!”大家赞成。于是号召了七八个人,夏丐尊先生,匡互生,方光焘都在内,到新江湾的小酒店里去吃酒。吃完这张拾元钞票时,大家都已烂醉了。此情此景,憬然在目。如今夏先生和匡互生均已作古,刘薰宇远在贵阳,方光焘不知又在何处。只有CT仍旧在这里和我共饮。这岂非人世难得之事!我们又浮两大白。

  夜阑饮散,春雨绵绵。我留CT宿在我家,他一定要回旅馆。我给他一把伞,看他的高大的身子在湖畔柳荫下的细雨中渐渐地消失了。我想:“他明天不要拿两把伞来还我!”

  三十七年(1948年)三月廿八日夜于湖畔小屋。

  桂林山水

  方纪

  到了桂林,每日面对着这胜甲天下的桂林山水,看着它在朝雾夕辉、阴晴风雨中的变化,实在是一种很大的享受。于是众心里,羡慕起住在桂林的人们来了。虽然早在二十三年前,抗日战争时期,我在桂林的八路军办事处工作过半年多;但那时候,一来年青,二来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除了觉得这些山水果真奇展品,七星岩里还可以躲躲空袭之外,于它的胜美之处,实在是很少领略的。一九五九年夏天——刚好过了二十年,李可染同志由桂林写生回到北京,寄了一幅画给我看,标题是《桂林画山侧影》。一下子,我就被画幅吸引了,画面把我带了一种可以说是幸福的回忆中——不仅是桂林的山水,连同和这相关联的那一段生活,都在我记忆里复活起来。那些先前不曾领会的,如今领会了;先前不曾认识的,如今认识了。桂林山水,是这样逼真地又出现在我面前。这时,我惊叹于艺术的力量之大,感人之深。并且惊叹之余,还诌了这样四句不成样子的旧诗寄他:

  皴法似此并世无,墨犹剥漆笔犹斧;

  画山九峰兀然立,语意新出是功夫。

  这次重到桂林,置身桂林山水之间,使我又想到了可染同志的这幅画。于是就记忆,印证了画与山的关系,艺术与真实的关系;明白了它们怎样地从自然存在,经过画家的劳动,变为有生命的、可以打动人心灵的艺术作品。

  桂林山水的宜于入画,古人早已注意到了。宋代诗人黄庭坚就写道:“桂岭环城如雁荡,平地苍玉忽嵯峨。李成不生郭熙死,奈此千峰百嶂何。”诗人的意思,恐怕不止是说当时画家画桂林山水的少,还在说,即使李成、郭熙在,也还没有画出如桂林山水的这般秀丽来吧?后来元明人多画黄山,到清初的石涛,由于他的出生桂林,才把他幼年的印象,带入山水画中,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到了近代,山水画大师黄宾虹,便以能“遍写桂林山水”为生平得意,齐白石更说“自有心胸甲天下,老夫看惯桂林山”了。所以看起来,桂林山水的入画,对于丰富中国山水画的技法,该是不无关系的。

  至于在文学上,为桂林山水塑造出一种形象,为人所公认,并能传之千古,恐怕至今还要推韩愈的“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两句。他把桂林山水拟人化,比喻为一个素朴而秀美的女子,确是有独到的观察。虽然这种形象,在我们时代的生活里已桂林山水的面貌和性格来的。这次到桂林,登叠踩山,攀明月峰,凌空一望,果然,漓江澄碧,自西北方向款款而来,直逼明月峰下,然后向东一转,穿桂林市,绕伏波山、象鼻山,向东南而去。正象一条青丝罗带,随风飘动。而周围的山峰,在阳光和雾霭的照映中,绿的碧绿,蓝的翠蓝,灰的银灰,各各浓淡有致,层次分明;正象美人头上的装饰,清秀淡雅。

  概括一带自然面貌,塑造出鲜明的形象来,在文字上是不容易的,往往不是过分刻画,就是失之抽象。难怪后来的诗人,包括那些知名的如黄庭坚、范成大、刘后村等等,虽都到了桂林,写了诗,但却没有一个形象如韩愈的这般概括而生动。范成大写《桂海虞衡志》,极力状写桂林山水的奇异,结果是人家不相信,只好画了图附去。可见用语言文字,表现一些人所不经见的东西,是需要一点艺术手段的。

  古人于描写山水中创造意境,不独描写自然的面貌,是早有体会的。所以山水画、风景诗,才成为作者思想与人格的表现。柳宗元的遭贬柳州为“摎人”,终日“施施而行,漫漫而游”,结果是写出了寻些意境清新、韵味隽永的散文来。试读众《桂州訾家洲亭记》以下,至《至小丘西小石潭记》的十来篇,在描写桂林一带的山水上,真是精美无匹。这些散文虽只记述一次出游,或描写一丘一壑,一水一石,长不逾千,短的不到二百字,但那观察之细微,体会之深入,描绘之精确,文字之简洁,在古代描写风景的散文里,可以说是少见的。柳宗无在这些文章里创造了一系列前人所无的境界,到最后,却自己写道:“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而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他对这样的山水得出一个“清”字的境界来,这于他那个时代的桂林的自然面貌,并自身遭遇的感受,是非常确切的。但当他概括地写到桂林的山,便也只有“发地峭竖,林立四野”八个字了。

  在散文里面,描写桂林山水的的真实性、具体性上,倒要推徐宏祖的《徐霞客游记》。他的散文很少概括和比拟,但却忠实而详尽。读起来你不免要为他的游兴所动,为他的辛勤所感,为他的具体而生动的记游所心向往之。不过你要想从他的记述里去想象桂林山水到底是什么样子,却也不易。他自己就说:“然予所欲睹者,正不在种种似也。”他是另一种游法,另一种写法的。他记述自然面貌,道路里程,水之所出,出之所向。人的游记,不独是好的文学作品,而且留下许多有用的科学资料。所以看起来,徐宏祖倒是古今第一个最会游历的人。他的不辞辛苦地游,倾家荡产地游,走遍天下,所到之处,如实记载,即兴发抒,不拘一格,不做规拟,倒成了他的散文的最能引人入胜的特色。

  所以从古以来,山水怎么看,恐怕是各人各有心胸的。但一切既反映了自然真实面貌,又创造了崇高意境的,则无论是绘画、诗、散文,都成为了我国人民的精神财富,为我们伟大祖国的富丽山河,赋予了种种美好的形象和性格,启示了和发展着人们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感。

  桂林山水,毕竟是美的。早晨起来,打开窗子,便有一片灰得发蓝的色扑进房子里来,照得房间里的墙壁、书桌,连同桌上的稿纸,都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岚的照耀,绿得更深,红得更艳了。

  当然,这是太阳的作用。太阳这时还在山那面,云里边。由于重重山峰的曲折反映,层层云雾的回环照耀,阳光在远近的山峰、高低的云层上,涂上浓淡不等的光彩。这时,桂林的山最是丰富多彩了:近处的蓝得透明;远一点的灰得发黑;再过去,便挨次地由深灰、浅灰,而至于只剩下一抹淡淡的青色的影子。但是,还不止于此。有时候,在这层分明、重叠掩映的峰峦里,忽然现出一座树葱茏、岩石堎增的山峰来。在那涂着各种美丽色彩的山峰中间,它象一是一个不礼貌的汉子,赤条条地站在你面前——那是因为太阳穿过云层,直接照在了它身上。

  接着,便可以看到,漓江在远处慢慢地泛着微光,一闪一闪地亮起来了。太阳把漓江染成了一条透明的青丝罗带,轻轻地抛落在桂林周围的山峰中间。

  这时,你可以出去了。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有时是转过一幢房子,忽然一座高倚天表的山峰,矗立在你面前。有时是坐在树下,透过茂密的枝叶,又看到它清秀的影子。或者在公园的亭子里,你刚探出身,一片翠幕般的青峰,就张挂在亭子的飞檐上。如果站在湖边,它那粼粼波动的倒影,常常能引起你好一阵的遐思。

  这样,桂林山水,总是无时无处不在你的身边,不在你眼里,不在你心里,不在你的感受和思维中留下它的影响。

  但是,如果住在阳朔,那感觉不知会是怎样的?就去过一次印象说,只好用“仙境”二字来形容。那山比起桂林来,要密得多,青得多,幽得多,也静得多了。一座座的山峰,从地面上直拔了起来,陡升上去却又互相接连,互相掩映,互相衬托着。由于阳光的照射,云彩的流动,雾霭的聚散和升降,不断变换着深浅浓淡的颜色。而且,阳朔的`山,不像桂林的那样裸露着岩石,而是长满了茂密的丛林,把它遮盖得象穿上了绿色天鹅绒的裙子。这还不算,最妙的是在春天,清明前后,在那翠绿的丛林中,漫山遍野开满了血红的杜鹃。就象在绿色天鹅绒的裙子上,绣满了鲜艳的花朵。这使得人在一片幽静的气氛中,能生发出一种热烈的情感。

  到阳朔去,最是是坐了木船在漓江里去。单是那江里的倒影,就别有一番境界。那水里的山,比岸上的山更为清晰;而且因为水的流动,山也仿佛流动起来。山的姿态,也随着船的位置,不断变化。漓江的水,是出奇的清的,恐怕没有一条河流的水能有这样清。清到不管多么深,都可以看到底;看到河底的卵石,石上的花纹,沙的闪光,沙上小虫爬过的爪痕。河底的水草,十分茂密。长长的、象蒲草一样的叶子,闪着碧绿的光,顺着水的方向向前流动。

  从桂林到阳朔,有人比喻为一幅天然的画卷。但比起画卷来,那山光水色的变化,在清晨,在中午,在黄错,却是各有面目,变化万千,要生动得多的。尤其是在春雨迷蒙的早晨,江面上浮动着一层轻纱般的白蒙蒙的雨丝,远近的山峰完全被云和雨遮住了。这时只有细细的雨声,打着船篷,打着江面,打着岸边的草和树。于是,一种令人感觉不到的轻微的声响,把整个漓江衬托静极了。这时忽然一欸乃,一只小小的渔舟,从岸边溪流里驶入江来。顺着溪流望去在细雨之中,一片烟霞般的桃花,沿小溪两岸一直伸向峡谷深处,然后被一片看不清的或者是山,或者是云,或者是雾,遮断了。

  这时,我想起了可染同志的《杏花春雨江南》……

  但是,接着,“画山”在望了。陡峭的石壁,直立在岸边,由于千百万年风雨的剥蚀,岩石轮廓分明地现出许多层次,就象无数山峰重叠起来压在一起。这些轮廓的线条,层次的明暗,色彩的变化,使人们把它想象成为九匹骏马,所以画山又称“画山九马图”。九匹骏马,矗立在漓江岸边的石壁上,或立或卧,或仰或俯,或奔腾跳跃,或临江漫饮,看上去确是极为生动的。但是,可染同志的那幅《桂林画山侧影》,同时在我记忆里复活起来,而且是更为生动地在我面前出现了。

  画的篇幅不大,而且是全不着色的白描。整个画面,几乎全被兀立的山岩占满了,只在画面下部不到五分之一的位置,有一排树木葱茏的村舍,村前田塍上,有一个牵牛的人走来。但这些都不是画的主体,也不引起观者的特别的注意。而一下子就吸引了观者的,正是那满纸兀立的山岩。山岩象挨次腾起的海上惊涛,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叠竖,前呼后拥,陡直地升高上去,升高上去,直到顶部接近天空的地方,才分出画山九峰的峰峦来,而山岩石壁,直如斧劈斩一样,棱嶒峻峭,粗涩的石灰岩质,仿佛伸手就能触到。于是整个画山,现出一种雄奇峻拔、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时,在我面前,画山仿佛脱离开周围的山而凸现出来,活动起来,变成了一个有生命,有血肉,有思想 和情感的物体。自然存在的山,和艺术创作的山,竟分不出界限,融为一体。

  但是,这只是一刹那间事。等到画山过去,印象消逝,在我记忆里,便只剩下一种雄奇的意境,奋发的情思了。……

  坐在船头,我木然地沉思着,并且象是有所领悟地想到:人的劳动,人的精神的创造,是这样神奇!它象是在人和自然之间,搭起了一座神话中的桥梁;又象是一门神话中的金钥匙,打开了神仙洞府的门。人们通过这桥梁,走进这洞门,才看清了自然的底蕴,自然的灵魂。

  桂林山水,从地质学的观点看来,不过是一种“喀斯特”现象:石灰岩的炭酸钙质,长期为水溶解,而形成“溶洞”地区。除桂林外,云南的石林,也是地质上所谓的“喀斯特最发育”的地区。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它们本身原无所谓美丑。它些山水的美,和有些山水的不美,或不够美,原是人在社会生活中,长期观察和比较的结果。而这美丑的观念,正是人对自然界施加劳动和意识作用的产物。人对自然的这种劳动和意识作用,已经是历史形成了,自然美也就成为了一种独立的客观存在。并且,在不同的时代和阶级,不断地改变着人对自然美的观点,而使得人对自然的认识,日益深刻和丰富起来。

  山水画作为一种艺术,从古以来就成为了帮助人们认识自然,欣赏自然美,进而帮助人们“按照美的法则”,改造自然的一种手段。和所有的艺术一样,它的力量是建筑的对自然的深刻观察深刻,而且描写具体;因而看起来真实而且有力。结果,就使你从对山水的具体感受中,不知不觉进入了画家所创造的精神境界。无论是雄伟,无论是壮丽,无论是种种可以使你对祖国山河油然而生的爱恋情绪。这时,你会感觉到,你的爱国主义是具体的,有力量的,是饱和着自己的经验和感受在内的激昂奋发的情绪。于是,画家的劳动,也就在这时得到了报偿。

  可染同志近年来画了不少写生作品,他把自己这种创作方法叫做“对景创伤”。在这些作品中,当然没有凭空虚构,但也没有临摹自然。他总是描写一个具体对象,并且把所描写的对象放在一个具体刻画中,去表现对象的精神世界。这样,就在这些叫做“写生”的作品中,产生了那种人人可以看得见,感觉到的祖国河山具体而又普遍的典型性格。

  也许正是在这一点土吧,《桂林画山侧影》成功了。它透过对桂林的石炭岩质的真实而大胆的刻画,表现了桂林山水的精神面貌。因而对观众,对我,产生一种能以根据自身经验去进一步认识生活的艺术的力量。

  1962年4月,桂林

  故园春

  柯灵

  故乡的三月,是田园诗中最美的段落。

  桃花奖靥迎人,在溪边山脚,屋前篱落,浓淡得宜,疏密有致,尽你自在流连,尽情欣赏,不必像上海的摩登才子,老远地跑到香烟缭绕的龙华寺畔,向卖花孩子手中购取,装点风雅。

  冬眠的草木好梦初醒,抽芽,生叶,嫩绿新翠,妩媚得像初熟的少女,不似夏天的蓊蓊郁郁,少妇式的丰容盛髻。

  油菜花给遍野铺满黄金,紫云英染得满地妍红,软风里吹送着青草和豌豆花的香气,燕子和黄莺忘忧的歌声,……

  这大好的阳春景色,对大地的主人却只有一个意义:“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对乡下人不代表诗情画意,却孕育着梦想和希望。

  天寒地裂的严冬过去了。忍饥挨冻总算又捱过一年。自春祖秋,辛苦经营的粮食——那汗水淘洗出来的粒粒珍珠,让“收租老相公”开着大船下乡,升较斗量,满载而去。咬紧牙齿,勒紧裤带,度过了缴租的难关,结帐还债的年关,好容易春天姗姗地来了。

  谢谢天!现在总算难得让人缓过一口气,脱下破棉袄,赤了膊到暖洋洋的太阳下做活去。

  手把锄头,翻泥锄草,一锄一个美梦,巴望来个难得的好年景。虽说惨淡的光景几乎年不如年,春暖总会给人带来一阵欢悦和松爽。

  在三月里,日子也会照例显得好过些。“春花”起了:春笋正好上市,豌豆蚕豆开始结荚,有钱人爱的就是尝新;收过油菜子,小麦开割也就不远。春江水暖,鲜鱼鲜虾正在当令,只要你有功夫下水捕捞。……干瘪的口袋活络些了,但一过春天,就得准备端阳节还债,准备租牛买肥料,在大毒日头底下去耘田种稻。挖肉补疮,只好顾了眼前再说。

  家里有孩子的,便整天被打发到垄头坡上,带一把小剪刀,一只蔑青小篮子,三五结伴,坐在绿茸茸的草场上,细心地从野草中间剪荠菜、马兰豆、黄花麦果,或者是到山上去摘松花,一边劳动,一边唱着顽皮的歌子消遣:

  荠菜马兰豆,姊姊嫁亨(在)后门头;后门春破我来修,修得两只奶奶头。

  女孩子就唱那有情有义的山歌:

  油菜开花黄似金,萝卜开花白如银,草紫开花满天星,芝麻开花九莲灯,蚕豆开花当中一点黑良心,怪不得我家爹爹要赖婚。

  故乡有句民谣:“正月灯,二月鹞,三月上坟船里看姣姣。”

  二月正是扫墓的李节,挑野菜的孩子,遇见城市人家来上坟的,算是春天的一件大乐事,大家高高兴兴,一哄而上,看那些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哥儿姐儿奶奶太太们,摆开祭祀三牲,在凤灯里点起红烛,一个个在坟前欠身下拜。要遇见新郎新娘头年祭祖,阔人家还有乐队吹奏.祭扫完毕。上坟人家便照例把那些“上坟果”——发芽豆、烧饼、馒头、甘蔗、荸荠分给看热闹的孩子,算是结缘施福。上坟还有放炮仗的,从天上掉到地下的炮仗头,也有孩子们宝贝似的拾了放在篮子里。说说笑笑,重新去挑野菜。

  等得满篮翠碧,便赶着新鲜拿到镇上叫卖,换得一把叮当作响的铜板,拿回家里云交给父母。

  因为大自然的慷慨,这时候田事虽忙,不算太紧,日子也过得比较舒心。——在我们乡间。种田人的耐苦胜过老牛、无论你苦到什么地步,只要有口苦饭,便已经心满意足了。“收租老相公”的生活跟他们差得有多远,他们永远想不到,也不敢想。——他们认定一切都命中注定,只好送来顺受,把指望托付祖宗和神灵。

  在三月里,乡间敬神的社戏特别多。

  按照历年的例规,到时候自会有热心的乡人为首,挨家着户募钱。农民哪怕再穷,也不会吝惜这份捐献。

  演戏那天,村子里便忙忙碌碌,热火朝天。家家户户置办酒肴香烛,乘便祭祖上坟,朝山进香。午后社戏开场,少不更事的姑娘嫂子们,便要趁这一年难得的机会,换上红红绿绿的土布新衣,端端正正坐到预先用门板搭成的看台上去看戏。但家里的主人主妇,却很少有能闲适地去看一会戏的,因为他们得小心张罗,迎接客人光降。

  镇上的侧主也许会趁扫墓的方便,把上坟船停下来看一看戏,这时候就得赶紧泡好一壶茶,送上瓜子花生,乡间土做的黄花果糕、松花饼;傍晚时再摆开请过祖宗的酒肴,殷勤地留客款待。

  夜戏开锣,戏场上照例要比白天热闹得多。来看戏的,大半是附近村庄的闲人,镇上那些米店、油烛店、杂货店里的伙计。看过一出开场的“夺头”(全武行),各家的主人便到戏台下去找寻一些熟识的店伙先生,热心地拉到自己家里,在门前早用小桌子摆好菜肴点心,刚坐下,主妇就送出大壶“三年陈”,在锣鼓声里把客人灌得大醉。

  他们用最大的诚心邀客,客人半推半就:“啊哟,老八斤,别拉呵,背心袖子也给拉掉了!”到后却总是大声笑着领了情。这殷勤有点用处,端午下乡收帐时可以略略通融,或者在交易中沾上一点小便宜。

  在从前,演戏以外还有迎神赛会。

  迎起会来,当然更热闹非凡。我们家乡,三月里的张神会最出名,初五初六,接连两天的日会夜会,演戏,走浮桥,放焰火,那狂欢的景象,至今梦里依稀。可是这种会至少有七八年烟消火灭,现在连社戏也听说演得很少。农民的生计一年不如一年,他们虽然还信神佞佛,但也无力顾及这些了。——今年各处都在举行“新生活运动”提灯会,起先我想,故乡的张神会也许会借此出迎一次罢?可是没有。只是大地春回,一年一度,依然多情地到茅檐草庐访问。

  春天是使人多幻想,多做梦的。那些忠厚的农民,一年一年地挣扎下来,这时候又像遍野的姹紫嫣红,编织他们可怜的美梦了。

  在三月里,他们是兴奋的,乐观的;一过了三月,他们便要在现实的灾难当中,和生活作艰辛的搏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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