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的随笔

时间:2020-11-04 09:40:10 随笔 我要投稿

关于千篇一律的随笔

  娘亲离开我,已经快四年了。不知道是不是清明节快到了的缘故,我这几天总是梦见娘亲。这话其实也不太准确。自打这世上没有了娘亲,我过一段时间,就会梦见她老人家,不过是节气上,我梦到的频繁些罢了。

关于千篇一律的随笔

  我每次梦的开头几乎千篇一律:看见娘亲,先扑上去,紧紧的抱住她,感觉到她的温暖,就在心里说,娘亲的体温是热的,她,她老人家还活着;然后即便是在梦里,还是忍不住臆想,我娘亲她又活过来了,所有一切,不过是人们弄错的。然后再进一步臆想,死而复生,娘亲这次是不是可以很久都不会离开我了?有时候心里却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这是在做梦。

  醒来很久,我都不愿睁开眼睛,总是在回味,刚才,娘亲的怀抱很真实啊,真的很温暖,还有淡淡的中草药味。你若果觉得我已经泪流满面,那你就错了。刚刚失去母亲时,我当然痛哭过,还是在大马路上,接到同学的问询电话,毫不顾忌路人奇异的眼光,嚎啕大哭,长达一个小时收不住。人家提醒我,灵堂布置得妥当不,我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擦干眼泪,料理起了娘亲的后事。

  娘亲有遗言:我活着的时候,你们都很孝顺,身后不允许过分哭泣。从来,娘亲的话就是我努力的方向,所以死死的记住了这一句,并以此为说服我不哭的理由。

  我不能哭,就嫉妒别人哭。日后,很多次对掉泪的妹妹挥了拳头,这是不近人情的,我很自私。

  我出生以来,娘亲对我的着紧,让亲友们记忆尤深。前几日,二婶还说:“你妈把你爱扎了。”

  是,娘亲婚后十载,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得来我的出生,她怎么舍得重话说我。我至今尚不十分会做饭,都是母亲惯的。

  我小时候体弱,在她能干的时候,娘亲她不让我沾一点点活计,比大家闺秀还娇养十分。别人警告说,这样下去,孩子长大了啥都不会咋办,我娘亲辩解说:“狗大了自咬,女大了自巧。”

  幸亏我还算有点小聪明,才不至于日子过不前去。长大的我,跟娘亲分歧很大,与她让我小时候享福太过不无关系。我没经过锻炼,农村的事情一概干不成,只能往城里凑。只是城里“居大不易”,我吃了更多的苦,娘亲就不乐意了,一直埋怨我没有留在她身边。

  娘亲沉浸在她爱女的心切里,不大愿意理解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一句经典名言。常常的,娘亲一边把我的生计背在她苍老的病体上,一边责怪我的选择。七十多岁的娘亲还雄心勃勃,想为我在农村谋划个家,还想着在城里再为我儿子买座房,我是我娘亲永远的心病。她在最后一次住院的前一天,还在地里平整土地,期望多打粮食,好补贴我;这离她去世的日子仅仅只有8个月。娘亲是糖尿病,病程到这里已是极限了。若不是我这个累赘在她心头,我不知道她当时还站不站得起来。

  住了院的娘亲,真的就再也起不来了,我只好辞职照顾她。那时候,我也很艰难,一个下岗职工,正在独自支撑孩子的大学学费,再就业本就不容易。但我辞职辞的毫不犹豫,比起娘亲对我的恩情,这个实在不足为道。

  这也是我长大以后跟娘亲相处最最亲近的一段日子。

  娘亲不能吃饭了,吐得厉害。我们一直怀疑娘亲的去世不仅是糖尿病肾病,还有肠胃里的恶性病变。我能摸到她肚子上的硬块。但糖尿病肾病在那里拦着,一切的努力都会徒劳无功。为了不让娘亲更痛苦,就没有再住院,在家里用中医维持。我非常感谢中华民族的老祖宗发明了中医技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中医很管用,总比西医生整的好。

  买的饭不适合娘亲吃,我会做的那些适合上班人失搞(方言,凑活之意)的饭食也不行。我就学着做传统的饭,居然真的就学会了。我们塬上人经常吃的烩面、煮么(饺子的一种)、蒸馍,娘亲拿手的千层蒸油饼,我都学会了。为了娘亲吃得下,我发挥了自己最大的天赋,把饭做的讓活而不会烂软不成型。

  娘亲吃不了多少,但她努力地吃,我知道她不想离开我们,她以为有饭养着,就有力程战胜病魔。我的娘亲是最最能忍受的人。常常痛得呻吟不止,但她没有抱怨一句,到了饭时,就让做饭;端了饭来,就认真的吃,哪怕一吃就吐;还总因为是我做的,很高兴,夸奖说:“额娃从小手巧。”

  我一脸讨巧的开心,收了碗躲在厨房哭。

  夜晚,我睡在娘亲身边,总往她怀里挤。现在想,很后悔这个动作太不恰当,娘亲的病体应该不能承受我。她难过的睡不着,我引着娘亲说话。她就跟我说很多人很多事。我方知道,我的娘亲是最最有情义的人,病得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心里还装着乡里乡亲:什么我们村没有人家某某村的地土好,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道里来了狼都没人辇;什么后面的娃们长在外地,自家村里的人多不认识;告诉我谁是谁家的后人,哪些人都曾经对咱家有恩,要记得红白喜事给人随礼;接着又说某某人,勤快,会过日子,房子盖得好;某某人,身沉懒惰,现在媳妇快不行了,可怜了娃娃;某某人,中年丧子,不缺吃穿,那心里得有多苦。

  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娘亲的心里,浓浓的故乡情结,让我唏嘘。每每说着说着,娘亲会感叹一声:没想到,我最后还是离开了古道村。

  她心里更惦记着她的兄弟、子侄:额高炬,是家族的骄傲,高家有了他,才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他的娃争气,日子不愁;那个小的不知道谈上媳妇没有,这都怨你大舅;还有高科,听你三舅说,现在勤快了,得再叮咛叮咛,硬要把日子当事(方言,认真之意)过;还有你四舅,每到年节,要记着他;你五舅终归还是记着梓门(方言,兄弟姐妹统称“梓门”)之情,来看我了……

  你们老张家的鹏鹏能撑得住场面,你三大三妈有福气;煜勋现在好了,跟着你同学安稳着,你二妈花圈生意还可以,侠是个家事杆,很会过日子......

  倒是对于她老人家一直不甚满意,为此操碎了一辈子心的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娘亲反而表现出不太担心了。我开始以为,娘亲背负着我的一切几十年,到了这地步,只怕也累了;后来我想,娘亲她是无奈了。她如何会放心我,她只是不想让我难过,就试着相信我。

  她说:“额娃是识文断字的,很讲义气,心里很公道,宁宁到人跟前心更近,你们姊妹两个以后相互扶持,我不担心,你爸有工资,你两个孝顺,我也不用担心。我在世时,你们把我照顾得很好,孝心也尽到了,我死了,任何人不许哭……”

  娘亲她不在这世界了以后,担心的是,怕我们哭。为人母亲,我娘亲只怕最见不得自己的孩子伤心吧。孩子的每一滴眼泪,即便是为了她老人家而落,也会在她心理烫出一个火燎泡吧,她老人家一再嘱托:不许哭,都不许哭。

  娘亲最最伟大的举动就是愿意把遗体火化。娘亲没有文化,不是无神论者,相反的,她一直颇相信神鬼之事。这么做完全是一个慈母为自己的儿女最后一次牺牲自己的信仰。

  她说,你们都在城里,跟村里人不熟,埋我时恐怕要看人家脸色。我的身后事若是赶到十冬腊月,或者天阴下雨怎么办呢!你们的'爸爸年龄大了,又一辈子只会教书,怕是到时候指望不上还会牵累你们!再说,以后期期灾灾(家乡葬俗里规定的祭祀日期和礼制),远天隔里的,你们要来回奔波,这都是事!妈想通了,既然有火化这一说,那就一省两省吧,把我烧了算了。

  但是,买好了公墓,我打算请娘亲去看看,她始终不愿意,可见心里并非真的乐意这结局,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等方便的妥协。

  我在《悼词》里说,我的母亲开我们南塬农民自愿火葬的先河,彰显了她老人家高贵的人品,她平凡的一生也因此而得到升华。实则是想说,无论是哪一种人类之爱,到了一定的境界,都是高贵而且有价值有意义的!

  我原本不太关心这世界上有没有神鬼之事。因为觉得一个有知识有修养的人,都会讲原则底线,心存敬畏,顺乎大道,就不会冒犯天理人伦,那么,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了。但娘亲信奉的,我必然信奉。娘亲视我若珍宝,无论我多么的不济,都是她手心里的宝贝,这世上再也没有像她老人家那样爱护我的人了,那我就应该敬娘亲若神明。而况我的娘亲善良贤惠,至性至情,为人真诚,一生连一只蚂蚁也不曾亏待过!

  至此,我是真心的希望世上有神灵的存在,我宁愿相信我的许多梦境都是真的。比如,娘亲给我看她在那边的铺盖,她的手机,甚至于她希望我烧什么样的纸钱......

  我不哭,不是不伤心。娘亲没有了,那就是天塌了。像娘亲不愿意看我痛苦一样,我也不想娘亲不安。我们西塬葬俗是,在填埋亲人坟茔的那一刻起,所有孝子不许再落泪,三年祭祀按红事来过。这非常的智慧。亲人之间最大的爱就是,让彼此安心。

  我每次去娘亲那里祭奠,都会虔诚的给地藏王菩萨磕一个头,惟愿娘亲得到神灵的护佑,诸事遂顺。诚如菩萨殿前的对联所言:

  地狱即空,众生有尽愿无尽;

  人伦最贵,孝道圆成佛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