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刺,山村常有的植物随笔

时间:2018-06-29 16:41:12 随笔 我要投稿

猫儿刺,山村常有的植物随笔

  它“猫儿刺”。也是七十年代接济我生命的口粮,春天开的花,黄的,我们把它叫“毛蝶”,就是蝴蝶的形状,摘些,喂在嘴里,脆脆的香甜。

猫儿刺,山村常有的植物随笔

  大集体的时代,我家姊妹弟兄多,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和弟妹们都端着碗,一人摘一碗毛蝶,等到妈妈收工回家,在开水锅里一烫,和在连皮带面的谷面了,烙出的倒罐罐馍馍,又甜又山坡上一簇簇,相拥而生的植物,带着刺,细瞅刺就是猫的爪,叶子像猫的脸,山人就称香。

  我的生活我记得,可能毛蝶不记得我,不记得那时的我。猫儿刺的茎秆,可以当柴火烧,连根挖来,晒干,煮洋芋那是再得力不过了,火劲大。

  我这儿的地名太一般,叫狼儿山。隐隐卓卓的远山远岭中间,突兀着一些高高低低、矮矮窄窄的土墙瓦房,如同那年那月般的灰暗。倒是家家户户用河底淘来的鹅卵石铺出的小路,在日子里用各种颜色瞅着脚步,如穿着高跟皮鞋走路,不小心会绊倒的,只是滋生布鞋的地方,天天和泥土打交道,天是广袤的,可是地不同,地是山,地是沟,地就是上坡和下坡。

  无论你近看远看,山皆露,水少有,压根就不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此地多山,猫儿刺却蓬蓬勃勃。

  这儿的猫儿刺,不是学名中的“枸骨”,而是模样贼古怪的一种植物。山坡上的个矮小,顿顿蓬蓬,粗细不一的杆儿撑着叶片,就是冬天也不会掉完,远看,密密疏疏的带些绿意。地埂上的、沿上的那就不同了,株高,茂密,春天繁花似锦,黄成一摞一摞,摞出来的馋,总有小手在刺中穿梭,那笑声从埃上跌落。

  那叶儿,中间椭圆,绝像猫儿的脸,两边的呈现三角形状态,带叶的细把密密麻麻,也像猫的胡须,绝配,“猫儿刺”。

  猫儿刺很贱,随便找个不显眼的地儿,即可扎根,且长成密密匝匝的一蓬蓬、一摞摞。夏日,面对骄阳,不蔫不枯,活得自然舒畅。霜秋寒冬来临时,马莲草早早断了青,蒿草满洼里发了白,只有它依旧勃勃生气地挺着绿意。这就像我那时山村的娃子,家家有高高低低的一群,却不管不问,任其在村边地头摸爬滚打,却一年比一年长得健旺。

  因有利刺,遭人嫌,遭人冷落。即便被人想起,还不是摞在羊圈墙上防贼。自然,大多时候还是孤零零的攒在山坡上,那情形,酷似村里的男女躲着那些快嘴利舌的泼妇。

  猫儿刺上春天开的花,山里人叫毛蝶,是黄黄的翠,鲜鲜的脆,翠的人心慌意乱,脆的人口里垂液欲滴。这是七十年代的人的事,不是嘴痒痒,而是肚子里咕咕叫的享受。

  其时,山村的日子很苦,大多数人家一年难得吃上一顿肉,几乎肚子都填不饱。方圆几十里的生产队都一样,大多数时间里乡人靠野菜充饥,特别家里孩子多的,只能自己想办法吃榆蝶和毛蝶,苦苦菜也是最好的选择。只有毛蝶最随便,场埃边伸手即得,榆蝶必须上树,大孩子可以,小孩子只有望尘莫及了,而苦苦菜从嫩芽就有人挖,家家都想得到的,少而又少。

  那毛蝶就成了宝贝,不但人吃,摘多了可以丢进猪圈喂瘦猪。这也是我常干的事,一筐毛蝶,猪嘴悉悉嗦嗦一阵响动后,风卷残云般不见了踪影。于是,村上就多了一道风景,每当晨风撩开轻纱般的薄雾或晚风吹起袅袅炊烟,便有提着筐子的女人呼唤着自家的小崽,出没于那蓬蓬丛丛的猫儿刺之间,大的一声娃,小的一声妈,满山村喊得贼开心。自然,男人站在场院里,将笑脸扮演的嗔怒,超远处大喊。

  “大馋,小馋,该回家做饭,人家都吃了,你们还满山转。”

  “这就是饭,你等着,谷面饼子和毛蝶吃,脆甜。”远处咯咯地笑着,大筐小筐甩走在埃畔上。

  “呵,明天也有干粮了。”小娃呼喊跑在前面。

  穷苦的日子里,这也算丰收,欢笑声此起彼落,惊起一阵麻雀,飞向又一个庄园,翩跹于天上人间,苦涩的日子里升起的欢乐。

  冬天来了,只有猫儿刺挺着,挺着自己的身躯,忙完了生产队里的,还得顾顾家里的。这时候,男人趁冬闲时节拾柴火,也瞅中了满山遍野的猫儿刺。山中的坡坡沟沟里的能用铲子铲的,早被学生娃在晚上放学后或星期天铲完了,猫儿刺扎手,更何况不好收拾,就被娃们讨嫌而丢弃了。

  这时,猫儿刺站在雪地里,透射出青绿冰冷的光。也许是想抖落一下岁月的重负,寒风过时,不住的摇晃,就有“吱吱”的冰凌的声响,远远近近飘在空寂的山村。伴随着声声裂响,家家户户把早已背到家里晒干的猫儿刺,变成了灶里的红火,燃烧的是一颗穷苦心,锅里能看见月亮的粥水。

  那时,我家的干猫儿刺,大多数是爷爷给生产队里放羊,一点一点从山里挑回来的,全部垒在圈墙上,供母亲天阴下雨或者煮洋芋时烧用。

  寒假放假时,我跟着父亲从离家翻几座山的山里,去挖猫儿刺。清苦一生的父亲,用长满老茧的手,收拾着连根挖出来的猫儿刺,刺不扎他,也扎不疼他,怕是刺也是欺软怕硬的东西。有时父亲挖,我在后边往一起拾,可是我的小手总抵不过刺,那怕我拽着根,不小心刺就进了肉了,手背的,手掌的.,还有那可恶的,既然钻进我的指甲缝,钻心的疼。父亲好像早有准备似的,从里头衣服的袖口,拔出一苗带线的针来,扳起我的指头,用针尖拨弄着我的细肉,血流,针尖撞到刺上,我的眼睛一皱,这时疼的是父亲,忙用嘴吮吸着我手上有刺带出的血迹,终久刺逃不过父亲的耐心,用针从指甲缝挑了出来,父亲终于松了口气,看来给儿子挑刺,比挖十株猫儿刺还吃力,“嘘”长出了一口气。

  农业社时,没有自家的地,冬三个月,拾柴火纯粹成了父亲的营生。每天早上,父亲先要过茶瘾,先把喝茶的火炉摆在炕台上,地下的筐子了里放上剁好的猫儿刺,“噼噼啪啪”燃起的火,满屋子乌烟瘴气,呛得母亲早早起来,下沟担水。我也无心睡觉,端来自制的“羊粪炉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羊粪蛋拿来,底下放上父亲喝茶掉下来的火子,上面倒上羊粪蛋,不一会屋子里又弥漫着一股子羊粪味。

  父亲喝饱了,并没有吃足,袋子里装上十来颗洋芋,准备山里中午烤吃。出发了,我手里还端着“羊粪炉子”烤火,一会要灭了,父亲就让我端上迎风跑,一会儿就会“羊烟四起”。“羊粪炉子”一点都不暖活,像死鸡娃的肚子。走在路上父亲给我说:“这天气不冷!那年我去新疆,冷的不敢撒尿。”我好奇地问:“新疆在那儿?比寒咀山还远吗?”父亲只给我说新疆就在喊醉山的背后。

  快到中午,我和父亲把猫儿刺挖了一大堆了,肚子饿了,父亲用土垒了个锅锅灶,宝塔形的,用猫儿刺把土块烧红后,填进洋芋,把土块打翻后铺在上面,再蒙上一层湿土。等湿土烘干后,洋芋便熟了,来不及剥皮,又酥又烫,入口即化。吃饱后,父亲指着远处的一簇猫儿刺说:“儿子,你看那背后有一窝黄蜂。”我按捺不住了,跃跃欲试,父亲让我小心。

  父亲继续挖猫儿刺,我蹑手蹑脚的过去,有太阳的中午,天稍微暖和了,黄蜂钻出蜂窝,飞来飞去,让父亲瞅见了。我到跟前脱掉外衣蒙上头,用猫儿刺点着火,再用一根长棍捅黄蜂窝。那黄蜂便飞花溅玉般在火上“噼啪”作响。终于,黄蜂太多,我招架不住了,铩羽而归,父亲便用鼻涕为我医治“箭伤”,疗效还不错。

  上学的娃子,发现那一蓬一摞的猫儿刺虽顽强且茂盛,但那蓬摞之间却总长不到一块,根部更不轻易紧邻、相干,干净利落地无瓜无葛,似乎太残忍,这可能是土地太过贫瘠的缘故吧!

  都是过去的事儿。

  如今的猫儿刺怎样了?该不会像村上的孩子,很贱?抑或,像村上的泼妇,很烈?仍吃毛蝶,来解温饱之苦吗?该长成一块,密密麻麻茂盛吗?

  猫儿刺,不光狼儿山有,应该是山村常有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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