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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小札赏析
一、听雨点滴
雨,是自然界的一种表象,但当它作为文字,浸润文学作品中,经作者情感点染、融合后,常常带有主观色彩的意象。或悲喜轻闲,或激情喟叹,使这一自然客体,成为寓意的主体,古住今来,诗词歌赋,莫不如是。
雨,在古诗词中,常以“听”写意。没有了车马喧嚣,远离了歌台舞榭,告别了故园家爱,在幽寂宁静的夜晚,品着一杯已淡而无味的茶,听雨点拍窗;是游子,必生乡愁,是失意,必怀衰痛,是孤独,必思亲友……。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李商隐《夜雨寄北》中,那个秋雨霏霏的夜晚,孤灯下,他手捧远在北方妻子询问归期的来信,思家念妻的愁苦,归期遥遥的困惑,使他很是无奈,只能给予想像中的安慰与期待。在这绵绵的愁绪里,我们似乎听到了淅淅沥沥单调无情的雨声,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他对家对妻儿思念,如点点滴滴的雨声涨满了秋池。
而唐人刘媛“雨滴梧桐秋夜长,愁心和雨到昭阳。”更是写出了伤春悲秋、离愁别恨、寂寞无奈之时,雨也似乎懂得诗人的心情,无情的点滴,自空中洒落,冲击着诗人敏感的神经,雨如泪滴,几多悲伤。
多情自古伤离别,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是个永远写不完的题材。从来文人墨客,多愁善感,在挥柳道别之际,总有些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早在诗经中就有“瞻望不及,泣涕如雨”的描述,在唐诗宋词中也有较多的篇章,其间不乏看雨景、听雨声更是成为排遣不开的意象。
白居易“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可怜雨歇东风定,万树千条各自垂。”的诗句中,无论人物景物、雨中雨后,都打上了悲情的色彩。
而听雨,更是诗人们用来抒发情感的应手的题材。于是,春思秋愁、旅恨闺怨、壮志豪情、人生忧患、莫不其中。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诗人陆游只身住在小楼,彻夜未眠,只因春雨萧声;雨后日出,小巷深处传来了叫卖杏花的声音,似在告诉人们:春已来临。小楼一夜与春雨杏花,诗人把落寞情怀和明媚的春光作了鲜明的对照,轻松的行间隐着沉重,读者不禁要想,他所思为何?。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秋夜寂寥漫长,只有屋檐下雨点滴落之声,异常清晰。温庭筠在他的《更漏子》里滴尽思妇心中的离情之苦。
然而,古诗词中听雨的意象,也不尽然是凄风苦雨。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在陆游的耳中,风雨交加之声,幻化为战场上的马蹄嗒嗒、刀枪撕杀、冲锋陷阵的豪情之声。诗人多么盼望能重返战场,为国效力。借助听雨,既表达了他难酬的壮志,也抒发了他的爱国情怀。
郑板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经常牵挂着百姓疾苦。“衙斋卧听萧萧雨,疑是民间疾苦声”。诗中传递出他关爱民生的心声,赋予听雨意象以新的内涵。
无情的雨点总会敲响心碎的窗户,能把听雨与人生况味的沉重,写得让人抬不起头来的,应是,宋?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的心,总是放荡不羁的。年少不识愁滋味,就算听雨也要找一个歌红酒绿浪漫的地方,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在蹉跎虚掷的得意中,书写着那本《青春太匆匆》的书;
经历了人生风雨,备尝艰辛后,在客舟听雨,是一幅水天苍茫、风急云底的江上秋雨图。失群孤飞,云断西风。为求生计,四方漂流。是壮年,却已无壮心,手里端的,唯有愁意。
而当鬓已星白,独在庙宇檐下倾听夜雨时,少年的欢娱,壮年的愁懑,已如雨打风吹去。萧索的处境,凄凉的心境,江山已易主,多少楼台堙灭烟雨中。此时此地再听夜雨,已是木然,一任所为。一滴心雨的空响,幽鸣长夜,把人生的悲衰与无奈何,写到无法言说的极致。
他曾为宋朝进士,但不久,宋灭元兴,从此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一生。他以听雨为基线,串联了人生的三个时期,三种心境,阅读此词,让人凄然,让人寻思。
雨点落在了古诗词的字里行间,打湿了箫声,曾已风干的愁绪,风雨吹又生。
当自身心底的情怀,与意象融合相通时,此时的雨声,便是心灵的回响。
正如余光中先生在《听听那冷雨》中说“雨,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二、阳关、阳关
戈壁、远山、狂沙,
旅人、驼铃、望断天涯。
在驼铃的叮咚声里,一溜人马穿城出关,鹅步西行。在这一队商旅人中,身携文士才气的元常,显得格格不入,他亦步亦趋,随队而行。走上高坡,不禁回首,阳关城堞楼依稀。 故园东望 ,尘烟五津,重山叠路,已远隔千里。大唐人把西出阳关,谓之“出关”,因为阳关以外便是西域。
元常,在家排行老二,也称“元二”。此行,受人推荐,前往安西都护府谋个差使、讨个出身。眼下虽已远离家乡千山万水,可“安西”却还在千里之外……。
“绝域阳关道,胡沙与塞尘”,元二放眼前望,阳关道上,沙砾遍地,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前途莫测,心生落寞,对家园对朋友的思念也油然而生。于是,再一次吟起了王维为他饯行时所写的送别诗,吟诵间,元二嘴角上扬,胸中腾起一股酒醉的暖意,不禁想起了那个早晨:
渭水南岸,城廓郊外,驿道两旁,芳草连天,柳树成行。旅舍酒馆,幡帘飘动,柳树荫下,布棚连片,桌椅明净,陈着食盒。
一阵细细的细雨,润湿轻尘。青新的柳色,映衬着客舍的春意。他和王维棚下对座,一边喝酒,一边重复着那套老话——彼此珍重。临别的时候到了,王维起身,折下柳枝,亲手交与,并拿起酒壶,再满满地给他斟上一杯酒。此时此情,别无旁话,王维说道:“兄弟,再干一杯吧!过了阳关,就没有老朋友陪你喝酒了!”尽管他已喝下了不少,还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这临别沉默中,王维稍作良思,即挥墨提笔,赠诗一首:
《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朋友间的那份真情,蕴含诗中。轻松的诗句里,透着关切的沉重,但又不失男人应有的大度和释怀。没有那种相别在岐路,儿女共沾襟的缠绵。元二激动地击节吟诵,引得四邻争相传阅。
他,元二,有这样的朋友相送是情谊和缘分,有这样的诗作为之送行是安慰和欣喜。
在酒的酣畅,诗的深情里,他依依不舍地与王维告别,挥柳西去……。
一阵风沙吹来,打断了元二回望里的沉思。“天涯若比邻”,渭城那个雨后早晨、老友王维及他的送别诗,一如就在眼前。为了前途,为了亲友的期盼,他必须意定志坚地前行。于是,他整个整行装,继续西行,走他的安西之路……。
送别,在渭水河边不知重复过多少回,可到了王维手里,就提炼成为一首辞意兼美的绝句来。元二不为知的是:当他走后,这首绝句很快传唱开了,并谱入管弦,一唱三叠。在人们同样坐在柳荫棚下话别的时候,卖唱的乐工们就弹唱起来:
渭城朝雨,一霎浥轻尘。
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
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进一杯酒。
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
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进一杯酒。
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渐渐地在管弦丝作、乐府音韵声中,诗名演变成了《渭城曲》即著名的阳关三叠。
元二,在记载中,并未见他作品,但因王维的诗,他被人们记住了,算是因缘机遇吧。
阳关,当今天的人们再次寻觅的时候,它已只是一个历史记载中的地名了。访客们站在一个公路的高坡上,茫然地问当地人:阳关在哪?当地人笑笑,指着他们的脚下说:这儿就是阳关。
阳关,已随着历史变迁而湮没,而作为一个特定的地名却被人们永记。
呵,阳关、阳关。
三、把诗读成词
于丹在讲到诗和词的区别时,她说:诗也可以读的。她举了个例子:杜牧《清明》,可以这样读:
清明时节雨
纷纷路上行人
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
有牧童遥指
杏花村,
把诗读成了词。她所要表述的,诗和词最直观的形式上的区别。
杜牧这首诗本身写得自如之极,一个难字没有,一个典故也不用。用顺序递进的手法,写出了:清明小雨的氛围;凄迷纷乱的心绪;解愁思酒的询问;牧童笑指的应答。后人评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在于言外。诗所写的只是一个片断,而让人看到的却是全景。成功就在于它的音节和谐圆满;场景清新生动;情感起伏自然。
把这首诗读成长短句后,尽管意思没多大的变化,但给人的感觉是:不是这样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了点什么?其实,缺失的就是诗固有的韵律感和节奏感。而且能把诗读成词的不多,没有普遍性。
传说清代有位才女,写了一首在月下凭栏思念旅人的七律诗:
明窗半掩小庭幽,
夜静灯残未待留。
风冷结阴寒叶落,
别离长倚望高楼。
迟迟月影斜依竹,
叠叠诗余赋旅愁。
欲将断肠随断梦,
雁飞连阵几声秋。
有人把它倒过来读,竞可成为一首《虞美人》词:
秋声几阵连飞雁,梦断随肠断。
将欲愁肠赋余诗。
叠叠竹依斜,影月迟迟。
楼高望依长离别,叶落寒阴结。
冷风留待未残灯,
静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这本是一首回文诗,且作者彼具文字功底,后又被人句逗读成词,这便是汉字的魅力。但说到底,这只是一种文字游戏,并不能说明诗与词之间的关系。
诗,是文学体栽的一种,通过有节奏和韵韵律的语言来反映生活。人们常说“诗言志”,它所表达更多的是它的社会性。
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般的庄重;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凝练;
有“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深远;
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
即便是描绘生活中的情感,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那样的蕴含。
词,是一种文体名,是诗歌的韵文形式。是由合乐的五言、七言诗或民间歌谣演化而成。“词表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叙诗之未尽之意,或欲说不能之境。
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要眇宜修;
有“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绵缠细腻;
有<九张机>中少女思春的妩媚隐婉。
然而,像岳飞怒发冲冠的<满江红>;东坡大江东去的<赤壁怀古>;和辛弃疾沙场秋点兵的<破阵子>,这些豪放的词,毕竟是少数.。
正因诗和词各有它们自身的特点,他们所赋的意义不尽相同,所以要把诗读成词.犹如把白酒和饮料掺和在一起喝,那肯定不是味.。
四、他在灯火阑珊处
妹夫曾开过一家服装店,取名为《千百度》。我问他何意?他说:希望客人多多惠顾。我笑了,还好,与辛弃疾无关。从他的角度理解,也对。
郭沫若曾用一副对联,对辛弃疾作了很好的概括:“铁板铜琶继东坡高唱大江东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随鸿雁南飞”。
宋绍兴三十二年,辛弃疾从抗金的北方投奔南宋。当时祖国的半壁江山还在异族的铁蹄的蹂躏之下,而南宋政权面对强敌压境,不思恢复,偏安江南。虽国势日衰,却依然沉湎于歌舞享乐,粉饰太平。林升的一首诗最能反映:“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曝竹声中一岁除”,又是一年过去了。他的抗金疏《美芹十论》,朝庭无有下文,他,欲补天穹,却无路请缨。深知,眼前元宵夜的灯红酒绿、笑语盈盈虚华的背后,是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国之忧患。曾经的激情,当下的衰伤,“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他思索着探求着。于是他冷静地用那曾挥剑杀敌之手,提着蘸满了“甚是不甘”笔,写下了: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元宵之夜,鱼龙花灯风舞连片,烟火灿若星雨,忽如一夜春风,万花竞放。彩灯旋转、龙灯起舞、鱼灯穿梭、彻夜不歇。月光下箫声悠长,得得声中,宝马雕车缓缓而过,余香飘散一路。
结伴看灯的游女;个个云寰雾鬓;插金佩玉。莺莺燕燕;笑语轻声;淡淡的脂粉香味,随着她们春幡春胜,逶迆而去。
华光靓影不是心中所求,目光千百次的追寻终无果,失望中,不经意的回头张望,却惊喜地发现:那人却在拐角处的稀疏灯影中!
这回眸的一眼所见,是凝结和升华,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铭篆。所有的彩灯倩影、宝马香车、金玉丽人、社火百戏,均为“他”而设、而写。若无此人,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和趣味。
“他”,既是他本人写照,也是他所在众里千寻百觅的知音。
往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情,现实“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无奈,这强烈的反差,使他在痛苦中思索:谁是知音?。而那个不在蛾儿雪柳之众,独立在阑珊处,自甘寂寞,不随波逐流的他,正是他所期盼寻觅之人。
作为宋词中的豪放派代表人物,此词一出,时人评价,可追比北宋的婉约派大家,晏殊、柳永词作,且在艺术上毫不逊色。从彩灯光转、火树银花的良辰美景、到宝马雕车,游人如织,倩影艳丽的虚浮繁华,意在反衬灯火阑珊处的他。词中三个排句,一气呵成,煞拍处正是那句绝世的警策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国学大师王国维把此词的境界称之为:成大事业者,大学问者的第三种境界。即最高境界。
一个人、一阕词、一警句,穿越千年,能被人们铭记,这便是艺术的生命力,文字的魅力。“他——”,虽在阑珊处,未能见其庐山面目,究竟是他还是她,由凭已解。但那清晰或又朦胧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了世人的记忆里。
五、忧患飞鸣镝
当“安史之乱”铁蹄,踏碎了盛唐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当马嵬坡下三军不前,唐明皇李隆基,无可奈何花落去。
当山河破碎哀鸿遍野,目睹苍生战乱的悲苦,长歌当哭。
风雨飘摇的江湖上,一叶扁舟,如雨打浮萍。在这如晦的傍晚,杜甫站在船头,心望西都,感时忧怀的思虑,犹如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正是这种愁到深处不言愁的情绪,心付感伤文字,在他的诗里行间,流出的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深沉的喟叹。忧的是家国,患的是苍生。哪怕是“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也终不释怀。
没有屈原“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浪漫;也没有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飘逸。他道守儒学、倾慕先贤,忠爱家国、关注民生。无论是居庙堂之近,还是处江湖之远,自身的困顿不达,社会的动荡不安,国忧民患,尽悉身受。
参军职位的官奉尚不足以养家活口,以致儿子被饿死。切身之痛,使“乾坤一腐儒”,在“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遭遇的背后,是儒士不思量自难忘的悲哀。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底层的生活经历,使他把目光,更多投向了社会的现实。而三吏三别,正是他目睹了战乱中的黎民百姓难以忍受的苦难,似一支滴血心镝,带着鸣响射向苍空:
新安道上吏抽丁,青壮已无少凑行,悲叹瘦男独伶俜,青山白水犹哭怜。——新安吏
眼看着那些十六七岁的孩子强作丁戍,悲痛无奈,茫然无语,而内心哀恸:“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石豪村里夜捉人,老妪哭诉字字沉,幽咽无眠到天明,独别老翁于烽尘。——石豪吏
面对虎狼般的吏役,家人的不幸,已甚是无助和悲哀。可还有什么,比此刻老妇自请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的举动,更为伤心?在独别老翁的画外音里,让人听到的:是不平的悲愤和鞭挞;是善良的同情和关注!
潼关城固护西都,隘险可称用一夫,守吏意疏轻强敌,哀戒慎勿学哥舒。——潼关吏
同样是坚固的城池,同样是险要的隘口,可曾经的兵败失守,数万守军命丧黄河的记忆犹新:“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是告诫也是警示。
新婚离别太悲匆,只为夫婿事从戎,纵使蓬麻无根草,愿卸罗襦洗妆容。——新婚别
蒿草蒺藜遍哀鸿,归来栖身家四空,鼓鞞擂响再为征,无家可别泪不终。——无家别
儿孙捐躯烽烟中,残年强作兵卒从,悲闻路边老妻泣,生离已成死别同。——垂老别
作家白落梅说过:所有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离别的缺憾,是为了重逢的圆满。可当我再读到“我若离去,后会无期”这句话时,心中会涌上莫名的苍凉与酸楚。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可真的,有些转身就是一生,从此后会无期,再不相见。
也许对此种离别,早已经历,杜甫后来为避战乱,无论是栖居他乡,秋风茅屋;还是遍舟江湖,萍泊终老;唯有把这种缺憾,深深地练入了词句的平仄间。
而战乱硝烟中的别离,无疑是最为凄恻无情的,因为深知,此别生死两茫茫。
“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新妇的哀怨是必然的。可在这《新婚别》里没有泪湿衣襟啼哭,没有阻行夫婿的举动,却有着心碎之后的忠贞和大义。让人觉得可怜之外,更多的是可敬可爱。百姓的善良明义,社会的动荡不安,这种反差,不正是令人深醒的么?
看到《无家别》这篇名,就已让人心酸恻然。也许因为是战败或战伤而归来,所见家园荒芜,十室九空,病故的母亲因无人埋葬,也被弃尸沟渠中。所愿不辞穷家,荷锄灌畦,苟活残生。可有谁能想到,他又被再次征召!临行前他看着已不成家的“家”,悲呼:“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想做个普通的百姓竟如此不能!
人间绝世的别离,莫过于《垂老别》。老翁暮年,应征从军,正欲掷杖而行,忽闻哭倒路旁老妻的悲泣声。他唯一的亲人,褴褛的单衫,在寒风中瑟瑟抖动。明知此离是诀别,老妇还是一再泣哑叮咛:保重自己,勿使“伤其寒”,努力多加餐……。
前人在评价此节时说:“此行已成死别,复何顾哉?然一息尚存,不能恝然,故不暇悲已之死,而又伤彼之寒也;乃老妻亦知我不返,而犹以加餐相慰,又不暇念之寒,而悲我之死也。”把“伤其寒”,“劝加餐”寻常关切之语,与“是死别,”“必不归”悲壮,作为告别辞,让人感慨又让人何其伤恸。
杜甫是孤独而清冷的,但丰满而深刻的情怀使他“位卑未敢忘忧国”。在万方多难的时代,注定了他,要以坚韧的灵魂,满腔的忧患,苦苦追寻着那一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广厦。贞观的繁华已悄然褪去,盛唐的笙歌也错过了他年华,但国破家亡的烽烟,又怎能逃得过济世为怀的笔锋。《三吏三别》,正是给那段历史,留下了一个飞鸣镝般的惊叹号。在长歌当哭的诤诤呐喊里,没有丁点儿犹豫和畏葸,纵然不能改变硝烟的颜色,不能改变现实的冰冷,但我以我心悲苍生的那份真诚和执着、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破旧的青衫裹满了苍桑,瘦弱清冷的身影,时隐时现。杜甫并不孤独,在他之后世人,有谁不识君?杜甫并不贫困,他将财富毫不怜惜地洒向世间,润及万千悲苦的心灵。
无论是一个朝代的兴起或衰败,还是一个国家的内乱外患,周遭涂炭的还是黎民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便是最真实的历史概括。杜甫正是用他沉郁顿挫的诗篇,正直仁爱的情怀,哀民生之多艰。在不尽悲怆的同时,也背负着深深的忧患。这种忧患,给唐诗的繁华梦,抹上了一道别样的色彩。
六、诗? 禅? 茶
有个老旧的传说,说是苏东坡喜欢访僧问禅。一次,他便衣去一寺庙游玩拜会。庙中主持见其衣着寻常,貌不出众,于是吩咐小沙弥看座、送水,并随口说“坐、茶”。在而后的交谈中,主持发觉来者知识渊博、谈吐不凡,便起身相请,并吩咐“上座、上茶”。而当他得知面前这位竟是名动天下的大学士苏东坡时,便合拾躬身相敬:“请上座”并嘱:“上好茶”。临别时主持请苏东坡留下墨宝,苏东坡欣然允诺写下了一联:
坐、请坐、请上坐,
茶,上茶,上好茶。
撇开世俗戏说的夸张,这个传说中有一点是真实的,那就是:诗与诗人,僧侣与禅,都与茶有着不解之缘,僧俗往来,茶为媒。
佛教兴盛于唐,受其影响,唐代的诗人,亦以游览拜会寺庙和高僧为雅事,期间论诗悟道,茶是必上之物。
茶味苦,而禅宗认为人生本苦,与茶同味。所以当这来自西域的精神之光,与本土的茶相遇、碰撞过后,相得益彰,一地宁静。
茶原是山野之物,一经佛门香火道场的洗礼,饮茶文化便广泛流传各僧院。茶味苦清香,提神凝思,让僧人不只茗茶参禅,也以茶供佛,更有施茶僧为游客惠施茶水。从此,茶渐渐地融入社会,进入人们的生活。茶,能普及于唐代,归源于寺庙。
茶不仅让僧人得悟启迪,也让诗人们在舌尖的苦去甘回之中,得到了灵感。造就了唐诗的浩瀚和繁华。诗、禅、茶的相联相通,抱元归一,也成了诸多诗人吟作时的常态。
被后世之人称为“诗佛”王维,祟信佛教,曾官至尚书右丞,晚年寓居乡野,煮茶作诗,礼佛悟道。他是唐诗中田园山水派的代表。在他的诗作中,常常会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禅意: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诗中无一字提及禅,而是刻划了一个极其幽静的境界即:外界的夜静山空;与内心的清闲无为,溶成一个空寂无我的禅境。
“君但倾茶碗,无妨骑马归”。他劝诫朋友暂忘公务世事,但茶一碗。在他看来,茶的清淡微苦,与禅的相兼,便赋予了它的清净、圆融、祥和的内涵。带了禅味的茶,已不仅仅是片解渴消暑的草木之叶,更具有了洗濯心灵尘埃,明心见性的菩提之叶。诚如智者所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他把佛家禅静,轻轻地融入了诗句,让诗读成了画。明静思幽,写诗也是一种修行。那些田园的质朴,山水的苍翠里,总有丝丝远离尘世的清新。在他看来,离俗好容易,只需一壶茶。所以在他诗行里,无论离别,还是思友,都显得真诚而轻松。珠粉的妩媚,凡尘的缠绵,人生的得失,皆是虚无。站在五行之外倾听梵音,空灵静远,思机理之辩,言自然之法。
“我闻浮屠教,中有解脱门。置心为止水,视身如浮云。”
这是唐代另一位大诗人白居易的诗句。年轻时,白居易并不信佛,甚至是排斥的。后来,由于家遭变故,官场失意,心意阑珊中,转向佛门。辞官后犹为笃信,长期隐居在伊水河畔的香山,与闻名于世的龙门石窟隔水相望,并取号“香山居士”。“居士”是佛门俗家弟子的称谓。他自乐“自抛官后春多醉,读书茶来老更闲”中的闲趣,更有“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碗茶”自在。在品茶诵经的晨钟暮鼓里,留下了较多论禅悟道的诗篇。
“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摄动”,是佛教中常见的把双腿盘起。而他对禅的感悟自有他的理解。他不认为把双腿盘起,祛除杂念,这就是入定,就是参禅。不刻意追求形式,这才是“本无”。胸怀虔敬之心,生活即道场,禅缘自得之。
“
文章合为时而著”,化云水禅心,入人间烟火。他把目光移向了社会的底层。无论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浔阳江头的歌女,还是“两鬓苍苍十指黑”老苦山中的卖炭翁,都给予同情和关注,而至泪湿青衫。怀有“兼济”之志,却不能改变现实之时弊。惟有佛者仁厚,以乐府诗歌弥渡其不幸。
唐代陆羽在他的《茶经》中有这样的论述:“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得之人,若热渴、凝闷、目沚、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大意为:茶作为饮料最相宜,尤其是品行端正有节俭美德之人,若小恙不适喝上四五口,其效果与最好的饮料不相上下。传说,陆羽对茶的另一个重大贡献,那就是将传统的煮茶演变为泡茶。这是茶文化普及的里程牌式的转折点,从此,茶,无论是在朝堂官府,还是在庙宇陋巷,便有了她的清香,有了她的传说。
茶,秉天地至清之气,温性、养心。茶的流行,也是一种文化流行。可以想象,唐代的一声“敬茶”,是何等的文雅与敬谦。茶中那份禅的平等和清和,在细品的回味和凝神中,无论时僧侣还是文人都是一种享受,也许就在那一刻,大师了悟到了一句佛理;文人凝练了一丝灵感。
于是,茶在禅中微微荡漾,静静寻觅隐落在苍穹的禅意,品悟着那颗出尘无华的禅心。
于是,茶在诗中漫洒眉弯,萌动的灵魂,移落在岁月的感怀处,轻付红尘痴眷,浅诉缘聚离散。
于是,璀灿的唐诗有了一滴悠悠的茶香,合着一缕淡淡的禅意,飘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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