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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婆的端午节美文
婆在世的时候,一到端午时节,就念叨:“看婆能吃上今年的新麦不?”
但对我来说,记忆中的端午节,婆就拧五花绳、缝香包、煮鸡蛋、包粽子、炸油糕。我们姊妹就要戴裹肚,裹肚里还要装温热的煮熟的鸡蛋,我的裹肚最好看,白色的底子绣着鲜艳的石榴花。
记忆中的端午节,天麻麻亮父母便下地,婆人老瞌睡少,起来得早,进厨房做好早饭。我提罐子给爸妈送饭,热馍馍包在蒸布里,和菜碟碟一起放在笼笼里,冰豆拌汤舀在罐子里。我一手笼笼,一手罐罐,饭送到地里去,爸就夸我:“我闺女能干的!”
家家场里有麦,路上一个接一个的是山一样高高的架子车,窄窄的公路上也摊上了厚厚的麦,我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麦海里跋涉。
那时候的麦子好高哦!一捆麦的高度远远高于我们的身高。每年不见雨的、黄灿灿、白亮亮的麦,是婆和妈的最爱。一捆一捆挑出来,婆头顶个帕帕,手里拿个叉叉,盘脚搭腕的,开始墩麦秆。分一把新麦出来,麦穗向下,墩得齐齐的,用叉叉划去杆杆里的杂草和黄叶。一颠一倒地码放得整整齐齐,等爸腾出手来,推个碎碌碡过来,便开始跘(凤翔方言,音ban)麦秆,一跘下去,哗啦啦,麦颗颗四溅,下雨一般,灌进脖项里,乐得心痒痒。
家家的女人比的是谁家的麦秆白、节节长,谁家的麦秆多,晒干了的麦秆会被用湿麦秆拧成的绳子捆成一大捆。忙毕的时候,折麦秆、挑麦秆、泡麦秆、掐辫子,漫漫长夏籍此渡过。一个学生娃一个暑假讲掐多少辫子,快手是一天一把,一把两毛钱,三四十把辫子,可以够报名的学费了。
婆有一对古旧的方枕,包枕布是老旧的粗格子布,婆一看着就说:“人活人淡得很,还不如一块布么,这是头道河你三姑学掐辫子时做帽子换下的,布还在,你姑都走了多少年了。”
婆是辛亥革命那年生的,婆的纪年,常常以民国打头,“民国十八年年馑”“民国二十一年年馑”,乃至后来疼惜粮食,就拿年馑饿死了一层层人,吓唬我们:
“门上某老太,儿女出去逃荒了,她饿得奄奄一息,就每天早早来睡在我家门道,善良的姥姥和婆就给她一日三餐,直至儿女回来。
某老汉,饿得不成了,跑到外甥家,外甥媳妇坐炕上做针线,狠心地不给他舅让吃让喝,脚地桌子上放着中午晾的凉搅团片片,他舅自己抓了两片囫囵吞着走了,不久就饿死了。”
记忆中,婆像个留声机,天没明了就叨叨絮絮,天黑了还絮絮叨叨,我醒着时她叨叨絮絮,我睡着了她还絮絮叨叨,就絮叨这些陈年旧事。婆是热心、善良人,人缘极好。婆能裁会铰,会用小布头做“花脊背”,也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婆爱人、喜人、也恋人,我姊妹迟早进门,总会有婆切切的问候:“吃了吗?想吃啥?婆给你做去。”
一个端午,一场夏收,一个节气,一番轮回,我的婆永远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心里,想想婆,就嘲笑自己,慢待了心,慢待了朋友,慢待了亲人,就让婆在我心里冬暖夏凉地住着,不受冻、不受累、不受热、不心烦,然后带着我慢慢变老。
原创: 芳菲 芳菲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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