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哀思散文
小时候,我经常见一些灰布素衣裹身的老女人,背上搭着偌大的的褡裢,走街串巷地来乞讨。父母告诫我说,这些人是“南蛮”,都会法术,不敢轻易得罪的。所以,只要是他们来到你家门前,无论生活多么拮据,老百姓都会拿出十二分的诚心好生招待,或是香喷喷的连孩子也享受不到的饭菜,或者是稀少、金贵的白面舀上几勺倒进那神秘的褡裢里,他们走时也会客气地说些好话。幼时的我们,对“南蛮”既感到好奇,又有神圣的惧怕,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南蛮不见了,那些传说再也无人提起。
2013年7月,老天爷生气了。他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容颜,板着一副灰暗的面孔,将多年来的委屈和幽怨一股脑儿地倾泻,近乎疯癫。一会儿淅淅沥沥、丝丝缕缕,像幽闭宫中的老妇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诉说粘稠的岁月和寡淡、寂寥的夜;倏忽间,云牵风绕潇潇而下,碾过黄土梁卯、横扫山川河流每一寸肌肤,万物零落成泥,沧桑碎作尘土,唯有这雨如烟、如雾;间或,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暴雨如注似瀑,抽打乾坤,哗哗奔涌在檐前屋后。
据报道,从7月4日到7月31日,只有5个非雨天气,其余基本上均是中到大雨。其中有9个暴雨日,当月平均降雨589毫米,有的地方降雨竟达到613毫米,是往年同期的6倍。一个月的降雨量远远超过了正常年份500毫米左右的平均降雨量。全延安市13个县区中有10个受灾严重。降雨之集中,强度之大、暴雨日之多、受灾面积之广、灾情之严重,是延安继1945年有气象记录以来最为严重的自然灾害,超过了百年一遇的标准。有专家分析认为,此次灾害破坏程度绝不亚于六级强地震。这为期一个月的强降雨,造成大量山体滑坡,洪水暴发,植被被毁,农作物和集镇村庄被淹,房屋坍塌、倒损,桥涵、库坝毁坏,道路、电力中断。因灾死亡42人、受伤150人。直接经济损失达120.8亿元。
这些惊心怵目、撕心裂肺而又牵肠挂肚的数字,让我不得不又重拾起小时候那个关于南蛮的传说。老天爷之所以将这场灾难这么决绝地转嫁在厚重的黄土高原,转嫁给一向淳朴、憨厚的陕北人的身上,难道是缘于多年前南蛮人的一个咒语吗?可真不知道,那是哪一天,那一次、哪个人间或有意无意的冒犯,让世人皆为此而埋单。一向公正、廉明的老天爷这一次却不管不顾,将悲情草率地无限制地淋漓尽致地一倾而下。
群山哭泣,乾坤悲发。那静默了几千年的黄土高原淌着昏浊的泪水是在默哀还是在祈祷?那斑驳的泪痕无言地诉说着心的哀伤。那条一直以来被人漠视的无定河渐渐变得丰腴起来,还原了本来的雄壮与疯狂,浊浪滔滔如万马奔腾,一路摧古拉朽绝尘而去。顷刻间,那勃发的娇艳,那蓬郁的翠绿,那雀跃的生动,那躁热的激情,一切鲜活的.容颜都被雨打风吹去。县城被煮在雨中,乡村被泡在水中。昔日的雍容华贵和乡野情调不在,只是松软成一滩泥、一块海绵,瘫痪在那一双双无神的眼中。只见雨声肆虐的脚步,和着母亲的呻吟,行走在苍茫、空旷的白天黑夜。轰轰然,窑洞坍塌,院墙滑落、山石崩落。之后便是那撕心裂肺的哭号,那慌乱麻木的脚步、、、、、、恍惚间,那塞北的冰戈铁马入梦。战马嘶鸣、哀嚎遍野。试问:这是在控诉那个野心家的不择手段,还是在诅咒杀戮者的野蛮、残忍?
群山无言,乾坤无语。黄土高原经历了太多,岁月沧桑的洗礼使他变得沉着、冷静。憨厚、豁达的陕北人接受了这场灾难,勇敢地面对了这场灾难。从上到下,从干部到群众,步调一致、齐心协力地投入到灾难的自救当中,谱写了一曲曲感人至深的抢险救灾壮丽凯歌。面对虎狼之口吞噬亲人的残酷,面对千钧一发时舍生取义的壮举,面对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一句暖到心窝的问候,我的父老乡亲学会了默默地承受,淌两行热泪,然后化悲痛为力量,沉稳地应对老天爷的诘难。你会为此震惊,但更能体会坚守的力量。
再次扪心叩问:是谁扯起的那场人间悲剧?让黄土高原为此震动,让善良和勤劳遭受如此厄运,让历史再次续写沧桑。那被吞噬的路和路上的行人,那流离失所的父老和唱着哀乐的鸟,那破败的家园和惨淡的光景,还有那坍塌的窑洞文化、那破碎的黄土风情,还有那关于雨的诗和梦,一切都被永远在埋葬在了那场雨的坟墓里。
7月已悄然逃离,带着宣泄后的快感亦或是无意冒犯的歉疚,但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息。点燃七盏心灯,站在风的路口,我不知道是该祭奠还是该控诉。但我知道,有一件事我可以去做,那就是:如果再遇到“南蛮”,我一定会诚恳地向她道歉,虔诚地祈求她宽恕那一天、那一次、那个人间或有意无意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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