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琐记的散文
要说西外市场里最热闹的莫过于铁匠铺了,一天到晚的是烟尘滚滚火光熊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铁铺的字号就写在百岁家的西墙上红砖墙黑字“三义和铁铺”,非常美的艺术体字,而且还都是繁体字,尤其是那个铁字比划真多写起来一定非常的难。三义和铁铺的字号直到西外大街拆迁时墙上的字体仍然清晰可辨。
西外市场内大部分是做小买卖的,商户也都是因为城市建设的需要而搬迁于此的。您别看市场面积不大民生所需之品几乎是样样不缺。公办的有;自行车修理铺、青年理发馆、副食有十二店、西外粮店、西外百货商场、广聚长饭馆,科室齐全的西外小医院(展览路医院的前身)您看够全和的吧。个体商户;开绱鞋铺的赵家,开羊肉床子的李家,修钟表的杨家、开包子铺的石家、开豆腐坊的、开小酒铺的、还有我最喜欢的书茶社。您也不用担心孩子无处读书,博物院路小学,进步巷小学就在那儿候着哪。告诉您个秘密,青山写文的许多原始素材就来自于市场内的小商铺。
铁匠铺和市场粮店的后门就隔着一条行走的过道,屋门口搭着一座遮阳用的大凉棚,四根立柱加上四根小木杆一绑再弄一张柳条编的拍子往上一扣用细铁丝一拧,天地通彻,齐活!凉棚下则有一盘用青砖砌成的烘炉其侧就是一个巨大的木制风箱,一个巨大的木墩上固定着一个样式古朴的大铁砧子,估计少说也逮有一千斤看样子,看样子这个铁砧子是有些年头了,一个盛满凉水的大瓦缸,木案子上摆放着大小铁锤、剁子、大小不一样式不一样的铁钳子,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圆铁棒和半成品墙脚处堆着不少烟煤,铁匠铺吗?最不缺的就是铁。
铁匠是一个古老的行业,从人类发明了冶炼铁矿开始就有了铁匠,粗略的算来也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中国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爱给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岗位找出一位名正言顺的代言人即祖师爷来这样才名正言顺,就是成语或是诗文所用之句也要问您一句典出何处?您看央视一频道最近举办的汉字听写大会上,主持人说出了一个词就要列举它出自谁的文章里,在那一个段落里出现说的是什么事情,一般都取自鲁迅、朱自清、郭沫若、苏东坡、孟子、欧阳修的文章,诗句等。
梨园行的祖师爷是唐明皇李隆基,木匠瓦匠的祖师爷是鲁班,而铁匠们的祖师爷则是大名鼎鼎的太上老君,入选的最大理由是他有一座炼丹炉,就是这个八卦炼丹炉还被孙猴子一脚踹下来天界,变成了西域地界的火焰山。民间因多种原因而坠入风尘烟花柳巷里的姑娘们都有自己个儿的祖师爷,而这位祖师爷不是女流却是一位纯爷们。
您看本届世界杯足球赛上咬人的那位球员,青山到是斗胆给他引荐了一位祖师爷,就是拳击场上咬人耳朵的那位,虽然咬的部位不同性质是一样的后果也是严重的。本来拳击赛就够可以的了,这下好,足球场上都开咬了那可真是锦上添花了。
古代的战争属于冷兵器的战争其中最不可少的就是铁匠,虽是平民铁匠也都列入了军队的编制随大军行动而南征北战。损坏的战车需要修理,众多军马的马掌不时的需要更换,损坏的兵器需要修复,一盘烘炉在营中垒砌后就升起烟火叮叮当当的操练起来,打马掌、修理破损的车辆,忙得是不亦乐乎。
铁匠铺的掌柜的姓王,身量不高是一位非常精壮的汉子胳臂上肌肉凸起手劲很大,由于工作上的需要招了一名伙计兼学徒,此人小名叫虎子。铁匠铺的字号是;“三义和铁铺”,一个太过于直白的铺号名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铁匠铺是一家股份制的小作坊,三家人共同出资号称三义和作开了一家铁铺有点效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意思。这只是青山的猜测,东家们当然另有自己个儿的想法,既然是开买卖就是要童叟无欺和气生财,宗旨则是精诚合作。
说到三义和我就想到古代行兵布阵有个“天地人三才阵”,三才者大概是天、地、人吧。听说书的讲还有;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镇、还有就是巾帼英豪穆桂英率领杨家将和士兵大破番邦的天门阵。河北省有个三义宫庙供奉的就是刘备、关羽、张飞三位豪杰,海淀区好像有个地名就叫三义庙,地点就在北四环西路附近记念的是三位名姓不一的明代义士,而广安门外的马连道地区有个地名叫三义里,建有一座三义里小区。
铁匠铺一天到晚都在烟熏火燎叮叮当当声中度过的。我和王掌柜的儿子是发小他的外号就叫老歪,每此去铁匠铺找老歪时总会看到王掌柜和伙计虎子在打铁。王掌柜身穿一件旧圆领汗沓儿也早就被汗水浸透了胸前挂着布围裙一手用铁钳紧紧地挟着烧得红透了的物件,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平头锤在工件上指指点点,虎子光着脊梁浑身是汗胸前也系着看不出色的围裙双手紧握一柄大铁锤双眼紧盯着那柄小平头锤,师徒两个趁着铁块烧红烧透之时如流星赶月一般紧张的忙碌着,师父手持的小锤头指向哪里他就或轻或重的砸向哪里,小锤砸在工件上的声音清脆大锤声音闷哑,那不停的敲打中透露出重要的指示信息。锤起锤落中也代表着语言,那也不是一般的敲打而是师徒俩个人隔空时的一种心灵的沟通。
余热未退的工件被放到凉水中发出“滋啦”一声闷响,王掌柜拿出了冒着白气的工件放入到烘炉的煤炭中稍微地用煤块将其掩盖,虎子则迅速的走到风箱前坐在板凳上悠然自得的拉起来风箱,在他前仰后合的轻松的拉动中,在大风箱前后移动有节奏的呼哒声中,烘炉中煤炭的火苗忽而气焰猛烈高涨,忽而弱小平静温柔。虎子也可以从紧张劳作中轻松的休息一会,擦把汗喝口水。忽然王掌柜用铁钳把烧的红透了的工件拿出来放在铁砧子上虎子停止了拉风箱也手持大锤站在旁边,王掌柜小锤一指是仙人指路的招数大锤随后跟上师徒俩大锤小锤一通暴风雨般的敲打,铁片不断的变化我一看打得是什么呀?弯弯的像月牙儿还拖着一条小尾巴,也不像是河里游动的蛤蟆骨朵啊,我还在纳闷中工件又被放回到了烘炉的煤炭中,虎子又坐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依然拉着风箱,也就是一分钟的时间王掌柜又把烧红的工件拿了出来,这次虎子并没有上前来抡大锤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王掌柜熟练的用小铁锤压住一头另一头用钳子一卷,一把京式镰刀就出现在我的眼前,神了,真的神了,就像变魔术一样神。王掌柜继续用小平锤轻轻地敲打着镰刀的平面力道却小了许多,最后的一声“滋啦”宣告了一把镰刀打造成功。
我私下里问过虎子打铁有什么诀窍,虎子用浓重的.山东话爽朗地说道;“如果师傅小锤抡圆了砸工件你手中的大铁锤就要加点力,如果师傅不太使劲你手中的大锤就要减缓力量,轻重缓急都在那柄小锤上的指挥上”。
我问道;“没听你师父喊停你咋就不砸了哪?光剩你师父一个人用小平锤在那瞎砸”,
虎子没作明确回答只是说;“不叫瞎砸,你太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但我知道有句老话说长木匠短铁匠”,
虎子连忙说道;“这个你也懂”。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铁匠铺打造的工件以农具为主主要是来自供销合作社的订货,也接受客户的零活,盖房用的把锔、紧固件穿钉和铁板,还有菜刀、铁铲等。没几年公私合营了三义和铁铺的师徒俩个人连同所有打铁的家伙什全部合营到了童车厂,八根木棍一个柳条拍子的木棚子留下了、搬不走的大铁砧子留了下来,一同被留下来的还有王掌柜的不动产——那盘青砖砌成的烘炉。师徒俩个人到了厂子里分配的工作那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接着茬的打铁,发了一身暂新的的工作服也有了新的称呼——锻工。
童车厂离我家住的地方较远如此的一来和虎子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虎子也不住在师傅家里了厂里给了他一间宿舍虎子就搬到厂子里住,不过每逢礼拜天总是到师傅家来看看。以前夏天的时候天黑吃完晚饭后虎子、百岁、臭蛋、小眼子、三儿和我经常一起到展览馆去玩,哥几个坐在旗杆下的长条木椅上一通的神吹乱侃。有时也会坐在马路边等着京郊进城送菜的马车从此处路过,顺手捞几个西红柿吃,更多的时候则是穿过糖房胡同经过小钱市胡同到高亮河边去游泳,虎子、百岁、小眼子几个人的水性不错能游很长的一段距离,水性不好的就在河边水浅处打噗嗵玩狗刨。
自打三义和铁铺公私合营后胡同里彻底的失去了那熟悉的叮叮当当地打铁声,没有了那缕缕地青烟,也闻不到烟煤燃烧的气味,更看不到火光熊熊的烘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又说不清楚,加上虎子这一搬走我们哥几个着实是别扭了好几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暑假期间我和胡同里的发小们聚在一起去了一趟童车厂去看望虎子,又在烘炉旁见到了打铁的师徒俩,虎子依旧是光着脊梁系着围裙汗流浃背和师傅如流星赶月般的敲打铁块,打造的已然不是什么锄头耙子之类的农具了而是一些需要加工的零部件毛坯。
我们在离得不远的地方看着师徒俩干活也不便打扰,利用给工件加热的机会虎子和我们点了点头并告诉我们到大门口去等他这里不安全,我们就此走到了大门外坐在树荫下的马路牙子上等着虎子。不一会虎子穿着红色背心走来了,说是和师傅请了一会儿假和我们聊几句。
虎子说“大热天哥几个来看我真是难得啊,人又都这么齐”,
百岁;“我们哥几个都是靠十一路过来的,都快一年了没见了怎么着也得过来,好歹也算是兄弟”。
“小哥几个大老远的来了,天又热,我请客买几根冰棍给哥几个解解渴”,一听有冰棍吃,三儿、老歪、臭蛋、白娘们、小平顺就来了精神,有说吃红果的、有说吃绿豆的,小眼子;“瞧你们这几个人凿巴样,吃过冰棍吗?一点起色都没有,虎子大哥买什么就吃什么,这叫客随主便,多多愈善”,
白娘们一撇嘴小声的说道“刚认了几个字,学习老得三分,就知道TMAD的一通臭跩,瞎X用词”。
虎子笑着说;“你们见面就斗嘴,就听小眼子的,我这就去买”。撒腿就跑追上了那个推着小车卖冰棍的老太太,一会儿就提着整整一盒冰棍回来了,“哥几个随便吃,我请客”,哥几个一看是一整盒冰棍就有点蒙,也愣住了,“哥几个,还等什么,吃吧”!这帮人一拥而上是人手一根冰棍坐在马路牙子的阴凉处吃起了冰棍。百岁、小眼子、虎子和我一边吃冰棍一边聊天,白娘们、臭蛋、小平顺哥几个则是大口嚼起了冰棍也不怕凉坏了牙。当我们吃完第二根时再吃冰棍没有了,几十根冰棍瞬间就吃没了,只见那老几位直着腰在那揉肚子。您瞧这份出息,为吃根冰棍至于吗?也不怕跑肚窜稀,最无赖的要数白娘们面对着我们略含谴责的目光梗着脖子打着冷隔说道“别看我,我吃的是虎子哥买的冰棍,没吃你们的”,无赖,绝对的无赖,一个可以赖得狗都掉眼泪的人。
岁月匆匆一晃我长大了都参加工作了,临去兵团时我又找了虎子一趟和他聊了一阵儿,他说;“无论到哪都要踏实的干活,听领导的话,管着点自己别到处惹事,有困难给我写信”我没说话点了点头。
多年后我从兵团回到了北京,背着行李路过王掌柜家,门前的木棚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简易木板房是76年地震后盖起来的,用那盘烘炉拆下来的青砖作了地基,四根木柱作了料檩条,东拼西凑盖起了一间简易房,门口外那个铁锈斑斑大铁砧子依然稳踞木墩之上,证明这里曾经有座铁匠铺,三义和铁铺。
我在晚上专门去铁匠铺看了老歪兄弟,他也是刚从东北兵团回来还没找到工作,一家四口都挤在那间简易棚内。王掌柜、王婶两口子早已退休在家给儿子看着孙子,气色很好身体也都不错,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喝着茉莉高碎山南海北的聊着经年往事,也聊到了虎子,据王掌柜讲;虎子调回山东了,家里给他找了一个媳妇结婚后不久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吧就利用对调的机会把一切关系都转回山东了。我知道再见到虎子就不容易了,我听到后心里有些悒悒不快。
那天夜里我没睡着,眼前都是虎子打铁时汗流浃背的身影。
就写到这里,收工!甲午年七月初二,一蓑烟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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