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散文
粮票——计划经济条件下所派生出来的许多票证中最重要的票证之一。它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的身价高于人民币，它掌管着人们的温饱，贯穿着粮食的流通。现在早已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仍对它有着深深的追忆。在我朋友的珍藏中，有一张普通的全国五斤粮票。这张半新的粮票陪着他走过春秋几度的风雨；走过他人生的辉煌。他没有收藏家的嗜好，但他却那么珍惜地爱护它、保管着它，知道为什么吗？请让我替他给你讲这个真实而又凄美的爱情故事吧。
那是个特定的年代，我高中毕业了，和同学们一起来响应党的号召，来到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初到农村，看天是那么的蓝，水是那么的清。老乡们的热情，山清水秀的风景，让我们这群北京的孩子激动不已。我们激昂文字，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可是没过多久，我们就没有了当初那火一般的热情。农村那美丽的自然风景让我们心动，可是农村的极度贫穷更让我们吃惊。中国的农民啊，善良之最、辛苦之最、贫寒之最。那时，初离家门的我们还不太会管理自己的生活，伙食本来就差，又正处在长身体的年龄，渐渐的口粮不够了，不得已，知青点开始定量了，我只记得我从此后就再没有吃饱过，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呀，天天盼开饭成了我最大的奢望。每餐我都瞪大眼睛，三口二口地就把我的那份汤汤水水倒进了肚子，然后拿着这只空碗久久舍不得放下。这天，我的同学小月走到我面前，将她碗中的面条给我倒了一半，说：“请你替我吃点好不好？”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从此后，小月常常让我帮她“完成定量，”我无以言谢，只能多帮她干点体力活。小月是善良的女孩子，长得很甜，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我们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何尝不明白小月她省给我的那每粒米的含义！一个月明星稀的傍晚，我与她坐在田埂上，我们默默地相互注视着对方，没有爱的语言，没有温存的举动，但那深情的目光里有着何等的默契，在这刻骨铭心的凝眸相望中，我读懂了她，相信她也读懂了我。
我不能再连累我的小月了，我要为爱我的姑娘去争取我爱的能力。这是第二年的秋天。我报名参军了，我永远记得小月送我的那天，天懂人意，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们无语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小月美丽的大眼睛泪水涟涟，我复杂的心情是语言无法表达的，我们不曾有过谈情说爱的浪漫，在那超强度的劳动和食不果腹的磨难中，我们只有相互勉励、心灵的牵手。我强做欢笑：“小月，从此我可以吃饱了，你也可以不用为了我而再挨饿了，为咱们俩高兴好不好？”话说到这儿，我已泪水满面，我转过脸去看那山那水，那山，山峦叠嶂、烟雨蒙蒙；那水，淙淙的小河静静地、静静地荡漾着清波……我低声吟颂起普希金的一首小诗：
假若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
相信吧，愉快的日子就会来临。
心儿，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总是令人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过去了的就将变为美好的回忆。
分手时，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等着我！”小月点点头……
来到部队，我努力工作。她怕影响我进步，而我也怕将来对她回城不利。所以我们很少通信。但我们的心是那样的彼此相通。军营的生活让我又有了男子汉的自信。我常单独出差执行任务，每当我领到出差所用的粮票，我就非常高兴，我常常用省下每一两，每一斤粮票，加上每月津贴费六元中省下的一元、二元钱，给我的小月寄去，那时呀，我心中的宽慰、喜悦、满足溢满我的全身，这成了我最最惬意的事了。闲暇时的我想着小月，想着她是否还在挨饿，是否还是营养不良，我梦魂萦绕远方那个小山村。这种牵挂使我在工作中有着无形的动力，我进步很快，就在我将要提干的那一年，我又一次喜滋滋地将五斤全国粮票，三元钱寄出去了，半个月后，我收到了那封信，就是那封我给小月的信，退回来了，原因是“查无此人”，我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从信中抽出那张五斤的全国粮票，这可是我给她寄的最多的一次粮票啊，可是小月并没有收到。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返城回北京了？还是她有了什么问题？不对！小月不会丢下我，决不会的。那是什么原因……
提干后的我第一次休假回到了北京。当天我就来到小月的家中，小月的父母过早的满头白发让我心悸，我轻声地问起小月，回答我的是一片压抑的哭泣声，我用颤栗的声音再次问起小月，老人给我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对我说，你看看这是不是给你的？这是小月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我不能常给你写信，这是我每天要给你说的话，这也是我的心。”我感觉不妙，急问：“这是小月写给我的，她现在何处？”老妈妈擦着眼睛对我说：“孩子，小月她不在了。”我眼前一片黑暗，心中一阵空白。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一种天崩地裂的绝望，我悲鸣、我嚎啕、我泪如泉涌！老天！为什么？我现在已有了爱的能力，我要请天地作证，我要大声地说出曾在我心中呐喊过千万次的话：“我爱你，小月！”可是可怜的小月，你还没有听到，你怎么能走？小月！你餐餐省给我的粒粒米是你的情、你的爱、你的心啊，此情深似海；此爱重于山！那田埂，那地头，那山，那水都有我们的.脚印，都有我们没表达出来的情感，这纯朴、真挚的情感是我今生今世的港湾。你是我的光明，是我的安慰，是我的幸福。可从此后我的港湾在何处？我的幸福又在哪儿？小月……
在两位老人的百般抚慰下，恍惚的我万箭穿心般的听老妈妈讲诉小月去世的经过，小月是为了抢救集体的财产被无情的山洪冲走的，与她一同遇难的还有其他两位同学。这可是两位老人的独生女呀，痛失爱女的悲哀、晚年的凄凉让他们如何承受？就是这二位善良的老人啊，一遍遍地呼换着我，一遍遍地为我擦去那擦不干净的泪水，我跪倒在二老面前，呜咽声声：“你们是小月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请收下我！”
我的这位朋友从此就又多了二位父母，后来他结婚了，他带着他的新娘去小月的父母家去认公婆；后来他有了儿子，又带着儿子去认爷爷奶奶。再后来，他转业回到北京，他无微不至地关心、赡养着小月的父母。这普通的五斤全国粮票，蕴含着多么不普通的人间情感。
我真心遥祝我那远在首都的朋友：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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