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老家抒情散文
小时候,我大爷常常对我说,咱们的老家就是曲阜。三百年前,咱这个小村就是从那里搬迁过来的。曲阜,便有了一种很亲的感觉,就像那田间地头用柴草烤得焦熟的玉米,在嘴里心里地香着。总有一种很炫耀的口气,说给那些异姓的小伙伴们。
渐渐长大了,对曲阜有了一些了解,老家却显得远了,对那里有了一种疏离和陌生感,似乎只有了仰望的份儿,也可以说是一种敬而远之的味道。但几乎不再是一种自豪,很多的时候竟是一种压抑。
那座儒家的都城,真的与我们这个荒野中的小村根脉牵连?于是,我试着去亲近老家……
我打开《论语》,以为打开了两扇门,也许那是曲阜的两扇老城门。可我连那看似三言两语的段落都弄不明白,我又如何能走近曲阜呢?
我读不懂孔子,他编校的《春秋》里,不是简单的花开叶落。更何况隔了两千五百个春秋,孔子面前是怎样的春光秋色,穷尽我的想象,也还原不了那遥远的`真情实景。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垒起厚厚高高的城墙。我,扛着锄头,在城外走来走去。
小村和那座城市现实的距离并不遥远,每每让我产生想回老家看看的冲动。但殿堂和草房之间的落差,总是让我思量了再思量,犹豫了再犹豫。如果,一头高粱花子的我,站在曲阜那书卷气息的街头,该是怎样的傻里傻气呢?
那是一个雨后的早晨,也许是水塘里那昂扬的蛙鸣鼓舞了我,和谁也没有打招呼,我就坐上了远去的长途客车。一路上,心情很是复杂,我想,一个破落街头的浪子,被传是权富之家失散多年的孩子,当他回乡认祖时的心情,大概和我有非常相同的味道吧?下车的时候,由于车票一直紧紧地攥在手里,早被汗水浸泡得字迹模糊了,检票员反复地辨认,才免去了让我补票的处罚。
面对曲阜,我真的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孔府孔庙太空阔了,和那远在北京的故宫一样,给我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没有老家那种贴身又贴心的亲切。在那里,我竟然找不到一方可以让我踏踏实实坐下来的小木凳,或是马扎儿。那些官腔的摆设,早已没有了民间的味道,让我无所适从,生出许多的惶恐。游离其间,似乎我也是一个旁姓杂人般的游客。这真的是我的老家吗?
孔子的坟墓如果是一堆普通和黄土的话,哪怕是长满荒草,我也许会跪下来,磕几个头,烧几刀纸。可那坟墓太生硬了,冷冷地拒绝着什么,又岂止是隔了几个朝代的冷漠呢。人们一次次对坟墓的修缮,是不是无意间将一个老人的民心封杀了?也这样无意间隔阂了后人的亲近。阳光和月色顺着那光滑的坟墓无声无息地流失了,那里,一年四季再也不显一点草绿花红的灵气。皇帝赐的碑,板着脸儿挡在面前,一个在民间走来走去的老者,谁让他冠冕堂皇地摆出了这种盛气凌人的架势?我摇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这,还让我拜祭什么?
老家,为什么不是几间普普通通的民房呢?让我走进去就可以闻到窝头和咸菜的味道。然后是一圈疏疏朗朗的篱笆,圈起一院子的阳光。有几只鸡,一只小狗生动着可人的日子。当然应该有读书声,时疏时密地洒向窗外,如星星点点的草荫花影,荡漾着一片生机。
孔子,为什么不是一个坐在木墩上的老头呢?那样,我就可以绕在他的膝前,听他讲两千年前邻里百家的故事,或是街头巷尾的笑话。他一边讲一边轻轻地咳嗽几声,时不时用手捋一下自己花白的胡子,间或抚摸一下我的头顶。
曲阜,被一代一代的人一砖一砖垒得高了,孔子坐在那高高的城楼上,被一朝一朝的画匠描成圣了。他的面前缭绕着香火一样的岁月烟尘,在历史里谈吐着千古的哲思,不说半句方言土语。
于是,我再也回不了老家了。于是,我再也见不到那平易可亲的老祖了。我只能在一次次修订的家谱上,寻找一方姓氏的源泉。沿着那些盘根错节的文字,一点点追寻老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