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记忆里的春鸡儿的散文
今年的立春日不是2月4日,而是2月3日,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以至于那天一早看到各种有关立春的文字时,竟有了片刻的诧异。从相关资料中获悉,2月3日立春非常罕见,据说上一次的这个日子远在120年前的1897年,这点倒是让我没有想到。而且今年闰六月,一年中将会有两个立春日,这也许预示着2017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
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之首,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万物复苏的春天来了。经历了漫长的严冬,人们早已厌倦了寒冷萧瑟的冬季,渴望能在花红柳绿的春季里,将心情明媚成姹紫嫣红的色彩。故而这一天就成了人们的又一个新起点,春天到了,崭新的希冀就从我们的心头飞上了云霄。
立春那天看新闻,各地在立春这天都有不同的民俗活动,比如“戴春鸡”“打春牛”等习俗。我对寓意着五谷丰登的“打春牛”没有任何印象,不管是那真实的水牛,还是传说中肚子里填了五谷的“泥牛”。但当看到戴春鸡的画面时,我大脑被屏蔽了几十年的记忆蓦地被唤醒,那些曾经的记忆一点一点被还原,渐渐复原成了一幅幅模糊的影像。这不是我们小时候戴过的小布公鸡吗?那一个个用鲜艳红布或花布缝制而成的手工小布鸡,曾几何时,也在我们年少的岁月里伴随过我们的成长,只不过,时光过于久远,我的的确确已经把它忘记了。但当戴春鸡的镜头闪过眼眸的时候,那一个个有着美好寓意的“春鸡儿”便仿佛穿越了岁月的屏障,复又显现在记忆深处。
小时候,立春之前,巧手的大人们会用红布、花布和彩线缝制成一个个菱角的模样,留个小口,往里面填上玉米粒、小麦籽或稻米等五谷,然后封口,并用彩线及装饰物将它们点缀成一只只五彩漂亮的公鸡饰品,在立春的这一天,缝在小孩子的衣袖靠近肩膀的地方,或是缝在小孩的帽子上,寓意这一年吉祥如意、丰衣足食、茁壮成长。小孩子戴上春鸡儿,一个个美美的凑在一起,互相比较着谁的春鸡儿更好看,那开心劲儿就甭提了。
戴春鸡儿的习俗寄托了旧时老百姓祈求平安康泰、避邪防病的一种美好愿望。这项习俗取“鸡”的谐音,寓意吉祥如意的好生活,也用以渴盼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不受旧生活的贫穷之苦,吉利安泰,健康成长。种种美好的愿望,赋予了“戴春鸡”源远流长的传统意义,使得旧时的百姓,尤其是乡村的人们,每到立春来临,就依了习俗将春鸡儿妥妥地戴在自家孩子的身上,以期能够少病少灾,顺利长大。
一年之计在于春。打春的这天给孩子缝戴春鸡儿,不光是为孩子祈求福报,护佑成长,更有着避邪祛灾的寓意。春天万物复苏,各种害虫毒虫也相继猖獗起来,而传说中“鸡”是这些毒虫的天敌,小孩子佩戴了春鸡儿,就避免了害虫毒虫的侵害,因此也成了一件用来避邪的护身符,祖祖辈辈在我们生存的这片乡村的土地上流传。
春鸡儿自立春的当天带上,大概一直要带到正月十五之后。元宵节的花灯和焰火点亮了夜空,人们在喜庆吉祥中迎新祈福,共祝团圆美好,借助于赏花灯、猜灯谜、放烟花、踩高跷等形式,表达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也将传统的民俗活动推向高潮。春鸡儿吸纳了众多福报,此时将它们扔掉,也是扔掉了疾病邪毒,扔掉了一切晦气与不吉利,之后的一年四季中,戴过春鸡儿的小孩子就会茁壮成长,吉祥安康。这是人们的美好愿望,也是旧时百姓对子孙后代最淳朴的祝福和疼爱。
我当年戴春鸡儿时,我们还住在老家“后街”的一条敞开式巷子里,老式的青砖平房组成了错综复杂的院落,说是巷子,倒不如说是个大杂院更加确切,因为它就像是一个被放倒的大肚子酒瓶。从窄窄的“瓶口”进去,里面三个方向住着五户人家,各家的院子又都是独立的空间,我家就住在这“酒瓶肚里”的东侧,而住在“瓶子底”上的三户,房后就是村里的自留地。可以说,我们这条“后街”其实就是村子最靠北的一条街,也是村里的“北大门”。
在这“瓶子底”上住着的三户人家,与我家都有点沾亲带故,其中有一户住着一对老夫妻,老两口没有子嗣,又极爱清静,独居在这“大杂院”的一角。那时乡村人比较粗犷直率,通常会以其外形特征代替名字来称呼其人。这家的女主人,年龄与我的奶奶相仿,但辈分却不大,因为下巴上长着一颗瘊子,因而我们称呼她瘊大娘。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聋人,别人在背后都直呼他“聋人老汉”,但我们出于尊重,就跟着“瘊大娘”称呼他为“瘊大爷”,或者叫他“聋大爷”。这对老夫妻很和善,也特别待见我们这帮小孩子,所以,有事没事的我们都喜欢上他们家去玩。
也记不清到底是几岁之前戴春鸡儿了,好像是比较小时才戴,稍大一些就不戴了。印象中,每年当小孩子戴春鸡儿时,瘊大娘家里的门楣上就会挂上一只“春鸡儿”,这春鸡儿和我们戴着的一样,大概一寸多长,艳丽的颜色,生动的外观,在门楣上可爱而充满灵性地晃动着,一如小孩儿顽皮好动的样子。不记得别人家的门楣上也挂过春鸡儿,但瘊大娘家的春鸡儿却让我记忆深刻,以至于当如今想起“戴春鸡儿”这项习俗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老两口。
瘊大爷高高壮壮的,四方脸,头发茬和胡子茬都是花白的,是那种典型的朴实农民摸样。瘊大娘瘦瘦小小,盘着个古代妇女那样的发髻,常年穿着灰蓝黑的偏襟衣服,裤腿上扎着绑腿,一双裹过的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老两口相依为命,口碑却极好,在那个古旧低矮的青砖房小院里,过着宁静安详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他们一辈子没有孩子的缘故,平时对我们这些小丫头、小小子极其偏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别管看到谁正在跟前玩,都会极其慷慨地赠与。而这时,他们脸上显现出的,又是极其欣慰、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时光过去了这么多年,说实在的,很多往事都已经模糊了,如若不是某件特定的事勾起了深藏的记忆,那些往事真的就和现在的生活没有了丝毫关联。这对老夫妻早就离开了人世,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何时离世的,长大后的很多年里,回老家的次数有限,对家乡的人和事也知之甚少,忙忙碌碌中,也几乎没有想起过他们。但就在立春那天,当我的目光与那些花花绿绿的“春鸡儿”相遇,仿若灵光一闪,那些很多年来从未触及过的记忆如暗室里的显影操作般,一点一点地将那些黑白基调的轮廓显现无余。这些旧日的影像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了遥远的时光,且由此我发现,那些曾经的记忆,依然顽固地盘踞在我大脑的一隅,虽经年久远,却未曾远逝,因而我在略感惊讶之余,也深感欣慰。
“春鸡儿”勾起了我的'回忆,也让我的思绪仿佛穿越了世事沧桑,回到了那条陈旧的老街。或许如今家乡的人们不再关注戴春鸡儿的习俗了,或者说,如今的年轻妈妈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项习俗。而如我一样的中年人,虽有印象,但因了不会做,或者感觉“春鸡儿”与如今孩子们时尚的穿衣风格不搭,也越来越少有人去刻意关注它,因而,这些传统习俗便慢慢地被人遗忘了。
是的,至少我是忘记了的,倘若不是这次在电视上看到,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凭记忆自然想起的,我的儿子也自是不可能戴过春鸡儿,可见我们的一些传统习俗或者说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社会的发展中,因为得不到很好的传承,有一些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远去了。而那些遗留下来的项目,也多是以一种表演或展示的方式,在特定的场所呈现给特定的人群,不再像过去那样,不用刻意记起即能在百姓当中广为流传和深入人心。
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戴春鸡儿也如其他一些习俗一样,永远成为了时光里的一抹记忆。很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不经意间忆起时,那些艳丽多彩的“春鸡儿”们,在我的脑海里愈加清晰起来,我不仅感受到了摸着它们时内中所填五谷的特殊手感,还能感受到它们在小孩子衣袖上活色生香的可爱模样,更是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瘊大爷瘊大娘门楣上悬挂着的“春鸡儿”。当年那个小院里,不仅传承着民俗,更有着一对孤寡老人对未来生活的精神寄托。他们一生无子嗣,无法如他人那样为自己的孩子戴春鸡儿,于是,他们很多年如一日地把吉祥的春鸡儿挂在门楣上,进进出出都能看到,如同看到了可爱的孩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玩耍,一如很多户人家的场景那样……
如今,国家越来越关注“非遗”的保护和传承工作,但愿不只是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能对类似的传统习俗有印象,社会更有义务让我们的下一代以及子孙后代们,了解并传承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这些宝贵精神财富,使我们几千年的文明古国,因这些灿烂的民俗文化而更加熠熠生辉。
一则新闻,让我的思绪几天来一直被那遥远时光里的“春鸡儿”牵拽着,飘飘忽忽地走了很远。好像找到了一件丢失很久的小物件一样,我用文字把它重又精心封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愿它不会再丢失。也希望这些可爱的精灵们能被更多的人知道并喜欢,从而重又走进千家万户,走进更多人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