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选择的优美散文
一个人选择了一种职业,如同一个社会选择了一种体制。
父亲选择了种田,一生中的劳作,大部分时间与水田有缘。
父亲种田,高挽裤管,让赤裸的脚片亲近泥水,乞求水田赐福,腰身鞠躬九十度的虔诚。他的双手五指张开,正面和背面之间有着一道明显的分水线,就像浸泡在水边的一些卵石,发达与鲜活的部位总在水线以下。他青筋暴跳而多纹的手背,又很像他脊梁上日晒雨淋的汗衫,有烘烤的焦黄,有汗水渍泡的盐斑,久而久之,是一片片倒立的三角印记。
父亲的泥脚很有眼力,在泥水的深处能推测出地温与秧苗的生长程度,他把一些水草,连同草间的.败物,会准确地翻入泥下,然后给秧苗和上新泥,偶尔也会在水下踩摸出一块碎石,像捉老鳖一样抹去石块上的泥肥,再扔向岸边,最后把它砌在田埂上,像惩罚一些捣蛋鬼那样,让其守望一田的新绿。
父亲常说:田种三年亲如母。
即使在草窝里看见一团干浆的牛粪,父亲也会将它捧进水田,去完善一种种田人的品格。尤其在插秧的前夕,杂草、树叶和藤蔓,都被父亲切成菜肴般的碎块,撒在田中垫底。于是,插秧的日子,便是田泥发情的季节,成串的氨气水泡,会像昙花一般开放出呼噜作响的花朵,将父亲的双腿,亲密地拥抱!
于是,我给父亲的劳作,下了“潜进与深入”的定义。
父亲的潜进,耕田也许是最好的说辞。
他一下田,人就矮小了半截,潜进的力量,全都集中在行船似的铧尖上。他用弯弓的脊梁去支扶那张弯曲的木犁,让老黄牛纤夫似地拉着,三条相连的弧线,构成了匍匐中虔诚与潜进的形象。
父亲的深入,则是一种水态的流淌深入。
父亲经常在田岸上行走,为了遮挡强烈的阳光,他将草帽低低地压下来,让目光像清风一样刷刷地扫过小河,扫过稻田。当他看见清亮的河水,灌溉两岸碧绿的稻田,就会想到那是一种流淌的社会与流淌的世相。是流淌,把人的职业分成了镜子般的水田方块,并在一阶一级地往下延续。父亲每在这个时候,总能从水田般的镜子里读懂自己的模样:一顶草帽,可以遮风挡雨;一个衣兜,能够拣拾遗失的稻粒。在他的眼里,一个人的乌纱帽太多,把有用与无用的大小官职与荣誉都往自己的身上披挂,其结果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总是千纳百缝的累赘,必然会有一种小偷的腻歪。当父亲挥动草帽向我讲述他的感悟时,我总是想着:可惜呀,不种田的人,总是不能从水田般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贪心。所以,父亲是一个淡泊的自然写手。他用秧苗书写后稷的故事,书写大田的宽厚与仁慈,书写自己的诗情与悟性。但父亲却死于一次水田的变更。
是那一年,全社会都开始了向钱看,我鬼使神差弄回几袋槐树种子,父亲的平淡被一份种苗与收购的合同所打破,他把水田改成了苗圃,两年后收购受限,卖不出树苗,就要误过大田的耕作。父亲在寒风里去求人,他的尊严被别人的冷脸剥落得体无完肤,父亲就患下了中风一症,躺在床上,对这个世界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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