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屑的散文
我打了个呵欠,打完了呵欠。
呵欠这一动作无法成为睡觉的预告,而是带着放弃意味,并将睡觉这一想法抛出脑外。有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轮胎卷着沙土把渐远减弱的鸣笛声送入我的耳道。然后不舍又无奈地离开,或者抵达某些地方。
“绝妙的机会。我们保准儿是第一。他们可能光找这个地方就得好几天。”他舔了舔胸口的毛,很是愉悦。“你常去那家偏僻书店的吧?从老板那里借走那台刨冰机想必小事一桩。”
“确实不算困难。”我将眼镜向上轻推,谨慎地回答道。
诚然我和那家书店的老板没什么来往,谁规定常去就要和里面的人熟络起来呢?我从初中起因为偶然的契机光顾那里,不算频繁但没断过,作为消遣已经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仿佛每隔一段时间不喝些偏门口味的可乐就不自在,身体和精神都存在某种惯性——不去便不自在。无论是面包还是烤面包机,只要哪一方长期不被使用都会变坏。
可那又如何呢?每周都在巴士上遇见的人,可能几年间也不会互相搭话。我在书店里挑我的书,有时买,有时不买,店主也从不给我什么熟人折扣(这有点不爽,可说到底并非熟人)。只不过,在这种长期循环往复的实践中我们得以从行为中上升并达到到一种理性认识,某种默契——不是心意相通心照不宣心有灵犀,我们只是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各做各的事情,距离在固定的空间和持续的时间中被从感性层面上实实在在地缩短,这就足够了。
是足够的。
“对了,你有鱼干么?”猫看着我。“出发前想吃点什么。”
“没那么新鲜的,可以么?”
“喵。”他答应了。唯独这时候用猫叫表示允许,奇怪的生物。
我起身去厨房,从冰箱中取出肥皂盒大小的沙丁鱼罐头,揭开防止串味儿用的保鲜膜。腥味拼命从有着土黄铁壁的盒子中逃窜而出,往一切有空洞的地方躲,好像一旦被抓住就再也见不到天日。说实话我真希望自己的鼻子失灵,我讨厌这气味,宛如有个诡异的犯罪者一边用鱼的鳞片剐蹭我的鼻腔一边向我灌输钓鱼的乐趣,想听(逼迫)我说出“鱼真好吃”。
我的答案是见鬼去吧。然后合上冰箱门,将手臂想象成有螺丝固定的木架一般,将罐头平稳地运输到猫的面前。
“这不是我前几天刚吃过的么,罐子盖卷起来的角度都一样。”他这样说着,然后用虎牙撕扯起罐头的内容物。鱼被分解入肚。
猫竟然能吃鱼!
即使不是全部,我想大部分猫是享受吃鱼的。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喜好套用在猫身上,可每每看到猫在吃鱼的时候,这种寻常场景却令我觉得奇特,这是讨厌鱼等级超过了99才能出现的诡异幻觉。
“你吃过?”
“你喂的。别说你可忘记了。”
我没看着他。
“真忘了?我说你啊……”他满不在乎的继续吃他的鱼,吃我的鱼,吃自然的鱼——反正同是一条。“你可真是。”
我还是没看着他。我看着他右侧的木地板,上面没什么。
说起来,对于沙丁鱼罐头来说,哪样算新鲜?从鱼被打捞被杀死的那一刻么?还是从费力地撬开罐头盖子那一刻呢?我觉得不自由自在的活着的沙丁鱼不能算新鲜的鱼,可是新鲜这一词对除食品以外的玩意又不适用。真是苦恼,我已经丧失对新鲜这一词的认识,失去了体会何为新鲜的能力。
“我怎么?”我心知肚明,却还是有些强硬地提出不算疑问的疑问。
“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他是只橘色的猫。简单、随处可见的.橘色。我的确很熟悉他,说不定我的博客里有一大堆他的照片,博客的浏览量也许正因为他的可爱才上涨。但我无法记住他。
我不对哪只特定的猫怀有什么特定的感情做某些特定的爱护。他们随处可见。他们在漏气的自行车胎旁眯着,在脱干净绿色的树枝上俯瞰着,在碎石遍布的桥洞下向落日眺望着。在外人看起来好像他们在做什么——实际上他们不做任何事情。
除了可爱一无是处,一无是处即是他们的可爱之处——怎样都好,我想说的是,猫大体是差不多的生物。
“吃你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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