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老兵抒情散文
塞北的秋短。一入十月，那蔚蓝的高天之上金阳依旧高悬，但气温却明显地凉了下来，到了夜晚甚至还多少让人感觉到有些寒冷。那些对于温度较为敏感的树木，从这时起叶子便开始慢慢变黄并逐渐凋落，使你在下意识里不自觉便有一种寒冷冬天的临近感。
天气的变凉对于我们这群整日被囿阃于军营大院内的兵们来说，无非就是按照上级的换装通知及时更换当季的军衣。过了“十·一”我们便会按要求将原来的衬衣换成常服。天变凉了，衣服也穿得厚了，秋意便从我们那穿得变厚了的绿军衣上显得愈发地浓了。
秋浓了，那些当年将要退伍的老兵们的心事却更加地重了。在傍晚吃过晚饭那难得的半小时闲暇时光里，他们常常会以老乡为单位三五成群不自觉地聚集在操场后边的铁栅栏门旁边，或倚墙而立，或三两个蹲在一起，看着门外稻田里那泛着金黄的稻穗，畅谈着自己对未来生活的各种设想。那轮西下将要落山的斜阳发出红金色的光茫，照在那些老兵们的身上，此时他们身上那身已经被穿得显的有些破旧的军装，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们原本那年轻而稚气的脸庞，经过三年的军旅生涯此时已经显得有几分老成和庄重，嘴唇上原来的绒毛也被渐黑的胡须所代替。他们有的高谈阔论，有的窃窃私语，还有一些人望着院子外面远处微风吹动下起伏的稻浪默然而立，也有个别心有愤愤然的老兵会偶尔飞起一脚重重踢在旁边的杨树上，震落下三五片发黄的树叶。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集合的哨音响起，他们便暂时放下那些思乡的心事，迅速的.集合整队投入到正常的连队操课训练中去。
支队院子的东墙边有一处锅炉房，旁边稀稀拉拉地站着几棵杨树。因为缺少养份及平时无人浇灌，在西北这种干旱的气候条件下，那几棵杨树长得并不繁盛，稀稀的枝叶，长了许多年还是仅有碗口粗细的树干，勉强而又顽强地活着，成为支队整个营房后院操场上仅有的绿色植被来源。若在它处，这几株杨树的树荫可能会成为别人纳凉的去处，但于我们这群早已习惯了大风吹、烈日晒的兵们来说很少会有人关心它的存在与否。可到了秋天，这几棵树却成了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杨树对天气敏感，一入秋，有了凉意那叶子便开始慢慢变黄，纵然仅是微风，也会吹落三三两两的黄萎叶片。这叶片落在别处定是无人关心关注的，但对于部队这种室内要求一尘不染，室外要求整洁无纸屑叶片的单位来说，这黄萎随风飘落的叶片便成了我们的敌人一般，必欲除之而后快。每个班都有自己的卫生区，也会每周定期轮换，轮到自己打扫锅炉房旁边这块区域时，这落阳便成了我们的心腹大患。于秋日早晨打扫卫生之时，这扫落叶便是一件大事，常常是一夜秋风后，那黄叶便落了一地，扫起来便要比平时费了许多气力。打扫卫生的兵们愁落叶，但老兵们的退伍倒计时却是从这有落叶开始的，于是他们喜欢看这满地的落叶，因为叶子落完之时，便是他们要退伍返乡的时候。
此时的老兵多不会再自己动手打扫卫生，他们会在那些天气已经变得寒冷的早晨，一边将自己的手插在裤兜里，一边吆喝着自己班里当年下连的新兵去扫这些落叶，看着刚扫净的地方又落下树叶，生气的老兵还会用脚猛踹树干，以便让那些摇摇欲坠的树叶尽可能都落下来。仿佛他踹下的不是落叶，而是那未来不多的服役天数和煎熬折磨了他内心的岁月。他们踹着树干也发泄着自己的内心，踹完树干，看着新兵们把树叶扫走，他又会顺着树干往上看那树枝，然后凝视在那里，常常会在这样的一种凝视里，让自己的思绪随了那枝端一起摇曳，依稀里仿佛自己又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旁，仿佛那枝端有无数亲人对他们的期盼。秋越深，落叶愈多，老兵们的心事愈重，此时踹树干已经是不顶用的，常常是你刚扫了，地上又是一层，于是便会找了长长的细竿，让灵活的小兵爬上树叉，尽可能多地将那树上的叶子敲打下来，省去那些反复打扫的时间，老兵看着那光光的枝丫，感觉上也少些心烦。于是在那样的日子里，敲打树叶已经成了部队营院里特殊的风景，常常是外面地方上的树还挂着许多叶子，我们部队大院里的那几株杨树便只有树梢梢上不多的几片叶子在秋风中孤单地飞舞。不及冬天寒风的来临，那几株树树便早没了叶子，孤零零地立地院子里。于是，那孤零零站立在寒风里的杨树下，常常你会看到两三个同样显得孤零零的老兵。
塞北的秋还在你没来得及品味时，便快速跑步进入冬天。一入十一月，便立马进入冬天，原来兵们身上穿着的夏常服此时早已经随天气的变冷而换成了厚厚的冬装，里面不得不套上部队配发的制式绒衣来御寒，但此时的老兵们常常会穿上毛衣，相比之下，多少给人感觉显得有些单簿。但他们会喜欢穿这样的毛衣，仿佛穿上它能让自己显得愈发老成和精干。那毛衣或是当年从军时母亲织的，也可能是回乡探亲时女朋友送的，平时因为了部队的规定很少有机会穿，这一刻他们会穿在身上，喜欢一个人空闲时站在那寒风里，着一身看着显得单簿的军衣，看一看那光秃秃在风中摇曳的杨树，再去抬头望一望西北的高天，然后他们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回乡的归期。
转眼间，退伍的日子便已来临。再多的不舍，再多的回忆，终将在那一刻成为过去。喝了送行的酒，再望一眼连队营房，从原本坚强的脸上洒下两行热泪，他们便乘上那军车，离开他们生活战斗了三年的军营和战友。车轮转动，马达轰鸣，出营门的那一刻他们再接受卫兵最后一次军礼，他们于泪眼朦胧里，最后能看到的便是那曾经默默陪他们站了三年岗的已经光秃秃的白杨……
白杨无言，立于塞上江南；老兵无言，奉献美丽银川！叶子落了，老兵走了，新兵又来了，一茬茬没有间断，用他们的青春汗水和忠诚誓言迎接一个又一个塞北美丽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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