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牛经典散文
故乡位于山区,一个小小的村庄浓缩了我童年的时光。时光中的主角不是我,而是在故乡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牛群。那时,村庄周围广袤的土地全靠牛来完成耕耘,所以,村庄里所有人家皆养着牛,黄牛或者水牛,有的母牛还带着一个或者两个牛崽。在我记忆里,村庄有30多户人家,却喂养着40多头牛。如果把牛聚集在一起,俯下身子查看,牛腿应该比村庄里的人脚还多。牛群就这样在村庄中和人生活在一起,除了春季农忙时节,它们皆在村人的意念中悠闲地活着,活得很踏实,活得很有尊严。
奶奶在一个繁星满天夜晚曾对着我说:“远古时期,牛是天上的神兽,王母娘娘派它给人间传达旨意,说人在一天需要三次打扮而只需吃一顿饭。牛到人间之后,把旨意误传,说人在一天之中只要一次打扮却需要吃三顿饭。看着人在世间忽视了美丽容颜而为吃饭不停忙碌的场景,王母娘娘十分震怒,为了惩罚牛,便罚它到人间做苦力。”
美丽的神话故事,暗藏着梦一般的神秘,引出人们无穷无尽的遐想。在我眼中,故事总与现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翻开历史发黄的纸页,我们可以发现,一部人类劳作史,就是牛的勤劳累计起来的历史,它们拖着犁铧,弯着腰,缓慢行走在时光中,流淌出来的汗水,一滴滴落入丰腴的土地之中。于是,在我眼前,自然形成一幅固定不变的画面:农忙时节,以晨曦中的雾气或阳光作为背景,牛总会在田间地头出场,它肩上架着沉重枷锁,枷锁上系着的两根绳索被它绷得钢丝般的直。身后,是块块新翻出来的土地,在朝阳地照耀之下,飘散出阵阵白色雾气,淡淡的泥土清香,在那个清晨飘散出来,荡出山野间一派纯净的和美。
农忙时间一过,其它那几个漫长季节,牛就该歇息了。村庄里的人家很看重这个极好的劳力,他们大多将牛放至水草丰美的地方,将它们养得膘肥体壮,以备来年再次耕耘。
寒暑假,满脸纯真的纯朴孩子主要事务就是看牛。村庄里的人家,养着鸡鸭猪狗之类的牲畜,而牛是最大的牲口,也是村庄人家的财富。为防止耕牛走失,放假前几天,父母们便花几块钱从市场上买回拳头般大小的铜铃,拿回家用一根麻绳拴在牛脖子上。为了善待牛,每有孩子赶着出门,家长硬是百般叮嘱,要求孩子要把牛放在山草肥嫩靠近水源的地方,让牛吃饱饮足后才能再回家。我是家中长子,看牛的重任自然就落在我的肩上。每次出门,父亲总要求我落单,说是牛多了,吃到口中的草就少了。
走出村庄,阳光明媚,白云悠悠,如今想来,那是一种极其容易感动人的画面。尤为珍贵的是,画面中崎岖的山路上,牛群缓慢移动着,清脆的铃音,夹着孩子们的欢笑和牛的哞叫,飘荡出老远,将寂静的田野装扮得格外热闹生动。
同牛长时间单独相处,年幼的我就多多少少地了解了牛的脾气。眼前的牛,你优待它,它便看重你,你把它不放在心上,它的眼中也便没有你。倘若将它随意放置在浅草区,没有吃饱肚子,回家时它会漫山遍野乱跑,根本不听从招呼。遇到那种情景,我时常手拿粗大牛条,一边叫骂一边不停抽打。人变得疯了一般,牛更疯了,撒开四蹄,四处奔跑,将我抛下老远。回到家告知父母,他们总会训斥于我——“牛打生,马打熟,婆娘打了不归屋。”
父母质朴的言辞,让我很直接就懂得,牛除了具有倔强的脾气之外,还有思维有感情。
一次,我拿着牛鞭去抽打家中那头关在栏中的黄牯。无论我多么用力,它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原地,一味地抬着头望着外面昏暗的夜色。后来,当我停下来仔细观察它时,我震动了,从那头牛的脸颊上,我看见了两行浑浊的眼泪。我的内心开始颤抖,一种莫名的哀伤瞬间传遍了我全身。至此,直到我长大成人,我再也没有虐待过任何一头牛。还有一次是在父亲卖掉家中那头老牛时。那是一头浑身长满黑毛的.黄牯,它在我家中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时光。牛老了,无法劳作,父亲决定卖掉它,前来购买它的是邻村的一个屠夫。他把钱交给父亲后进入栏中,可怎么都无法牵动那头老牛,绳索最后交到我手上,我将那绳索轻轻抖动,它便从里面走出来了。它从我的眼前缓慢地走开,如今我还记得,它是流着眼泪从我家门前走出去的。刚走出天坪,它抬头哞叫,声音苍凉,家人为之动容。
村庄里的人同牛相处的时间久了,一些与牛相关的词语便大批出现。母亲说我“牛脾气”,大爷叫我“牛蛋子”,叔叔称我“黄牯子”------这些与牛相关的词语大多用在了村庄男人和男孩子的身上,赋予它们特定含义和亲热劲。这个过程,来得那般自然那般随意。于我想来,不是有人刻意去做,而只是隐含着人对牛的了解与喜爱,显示着牛与人之间存在着真挚情意。
时间流逝,几十年的光景转眼就失去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随着国家颁布出一系列惠农政策,喝汽油的现代农机大量涌入田间地头,它们取代了在田野间慢吞吞移动的牛,快速地在田间奔跑。成群的牛影隐去了,6000多年的牛耕时光也只能黯淡退场。但在我眼中,这种退场是一种让人哀伤的场景,因为同时隐去的,还有田野里人同牛之间的情感交流。那种在劳动中结成的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如今空旷的田野,恐难以再次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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