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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聋美文摘抄
一步懒似一步,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挪上五楼,掏钥匙进门。
婆婆正在厨房里忙活,油雾缭绕,好像身影顿了下吧,连头也没回。
毕竟六十七八的老人了,耳朵越来越聋,连开门这么大的响动也听不到。
她把手中的包一扔,跌坐到旧藤椅上,瘫软得一动也不想动,上午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头天晚上,儿子发高烧,搅得她一宿没睡。神思恍惚的她上班看机床时,竟纺错了整整一匹布!那个才二十五六岁的小主任当众黑着脸训了她一顿,这臊得啊,真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唉,人到中年,怎么就这么难!一家四口,自己和丈夫两个工人,上有老下有小,针头线脑都要钱,拢共两千半的工资,手指缝里就流光了。眼见别人住高楼、开小车,自己却长年累月窝在三十来平方的出租屋里,猴年马月也安不了家,搁谁还不整天憋气?
“回来啦?”婆婆拿着抹布出厨房擦桌子,摆碗筷。
她扯动下嘴角算是应了,不想开口,反正婆婆也听不见。
照例她先坐下吃饭。她没心没绪地喝汤,又挟了口菜,却马上吐了出来——啊!太咸啦!
就像被浇上了汽油,她强忍着的火一下炸开了,声音蓦地提高八度,冲着厨房里的婆婆大声嚷:“哎呀!咸死人啦!这盐是不是削价啦!”
“你说什么啊?”婆婆解下围裙擦着手,满脸堆笑地走近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呢。她放低声调:“你怎么放了那么多盐啊?”
“哦!”婆婆点一点头,恍然大悟,“你叫我明天去买点咸鸭?”
她扑哧一声笑了,真是问东答西啊!瞧她老人家这耳朵聋的!婆婆像有点莫名其妙,也跟着呵呵笑起来,更让她忍俊不禁,满肚子的不耐烦顿时烟消云散。
婆婆边吃饭边絮絮地说,她刚打电话给内宿的孙子,他早退烧了,身体没事了。又舀了一满碗排骨汤给她,说她上班累,多吃点,吃完早点睡,傍晚还要倒夜班呢!
她心头一热,也给婆婆舀了碗汤,大声说:“你也多吃点,家里活多!”
这回婆婆听清了,孩子似的高兴地笑了,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地舒展开来。
万没想到,这才几天工夫,婆婆就病倒在床起不来了,却死活不住院,说费钱。
她和丈夫只好带老人上医院开药回家休养,请假在家伺候。
她更忙了,接送孩子,洗衣做饭,端茶送水,忙得坐下喘口气的空儿也没有。
“拖累你了!”婆婆气息微弱地说。
“妈!说什么哪!”她边忙边喊,“养儿防老,这还不是应当的!”
真应了那句老话“病来如山倒”,过了两天,婆婆的病反而日见沉重。她慌了,和丈夫央求着送婆婆去住院。
“等……等,”婆婆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说,“那个……梳妆镜……的第二层……有本……存折……”
婆婆的口气俨然在交代后事!她鼻子一酸,强笑着凑近婆婆耳边大声说:“妈,我找找看,完后我们去医院!”
破旧的梳妆台里,放着些梳头工具什么的,翻翻拣拣,却没见存折。
她招手示意丈夫过来,小声嘀咕:“妈是不是记错了?哪有什么存折!”
“我……没记错……”婆婆费力地支起身子,“那左边……有个……夹层……”
“妈!”她惊叫一声,扑到婆婆床前,声音哽咽了,“您……您耳朵根本不聋啊!”
婆婆慢慢抬起手,抚着她的头发,笑笑说:“傻孩子……有时耳聋……有时……口哑……家和,万事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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