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母大人经典美文

时间:2022-12-09 09:44:57 经典美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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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岳母大人经典美文

  那几年,我跟着父亲去乡镇机械厂上班,每天都要经过岳母所在的村子。有时候看到岳母提一篮子青菜,有时候看到她挑一担水。父亲说这个婆婆姓马,伤心可怜的人,年轻的时候,家里是地主成分,到处批斗她,住学习班,老了老了,忽然大儿子出事了,儿媳妇改嫁了,带走一个小,留下一个大的,这大年纪了,还要养个孩子,苦命的人总是命苦。

我的岳母大人经典美文

  出事的这个人是我的棋友,他在学校教书,我经常去学校跟他下棋,他的棋下得非常好,有时候我们也谈一下文学,他谈起来眉飞色舞,经常叹息苏东坡才气横溢,一生却穷得像个“告花子”。

  那时候我拿他当我的朋友,没有想到后来我认识了他的妹妹,跟他成了亲戚。尤其没有想到的,那时候经常看到在菜园摘菜的马婆婆,后来成了我的岳母娘。

  岳母那时候快六十岁了,身体看上去很硬朗,说话声音很大,走路很快。她跟我父亲是很熟悉的,有时候在村口碰到,互相都点头打个招呼。而真正熟悉起来却是有一次岳母家里叫拖拉机碾稻谷,碾到一半的时候拖拉机坏了,驾驶员骑个破自行车到机械厂叫我父亲来修,父亲叫我带些工具跟他帮忙。

  当时快近中午,太阳像火一样,我和父亲忙得一身汗,总算修好了,这时候岳母提了一瓶开水,另外一只手提着半袋泡儿米,老远就听到岳母的声音,师傅莫走了,吃点东西啊!

  岳母手脚很麻利,她变戏法一样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些碗筷,红糖,猪油,泡儿拿开水冲泡,加点红糖猪油,立刻就闻到一股香味,他一边双手忙个不停,一边说我,你这个大哥倒有用喂,这年轻就会修机子。岳父忽然拿个扬叉来了,他听说拖拉机修好了,非常高兴,连声说得幸你们帮忙,不然谷打得个噶生子。岳母看到稻场远远地有个爹爹路过,连忙喊他,来吃点泡儿啊三爹爹,我的泡儿几好吃啊喂。

  岳父责怪岳母多事,你喳么事喂,欠得一样,吃个泡儿喊这个喊那个?岳母笑嘻嘻地,给岳父也泡上一碗,岳父放下手里的扬叉,丝丝溜溜地吃起来。

  本来以为跟岳母有了这一次交集,再以后就是不相干的路人了,但是生活有时候就像编好了的剧本,情节曲折起伏地展开了。

  那是一次小的聚会,几个文友在一起天马行空忽然落到地上来了,她们非常热心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而这个女朋友竟然是马婆婆的细女儿,我很惊讶,没想到马婆婆还有个细女儿叫小玲。

  介绍认识写信约会,一直到小玲要带我去见她的父母,过程好像电影晃了一下。媳妇不晓得我认识她的父母亲,以至于第一次带我去她家里,她还一本正经介绍我。

  岳父坐在吃饭的桌子旁边,手里拿着一本《老同志之友》,鼻子里面“恩”了一声,眼皮可能也没有抬一下。岳母正忙着要出门挑水,挑着两只水桶。她看到我,一脸的惊异,嘴唇张开的,没有说话,但那分明是说:怎么是你?

  我有些尴尬,双手不知道放哪儿,可能是急中生智,我说我去挑吧?岳母说要你挑么事?你坐会儿。

  看得出来,二老根本看不上我这个未来的女婿。我和我的父亲给他们印象可能很差,一个修机器的,穿得又脏又破,糊得双手黑麻麻的,么能做他们的女婿呢?

  我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岳母还是挑着水桶走了,我和小玲悄悄跟在她后面,也不敢说话。挑水要走很远的一段路,弯弯曲曲的一条村道,路面泥泞,到了水井那,岳母脚滑了一下,差点摔倒。我扶了她一下,她说扶么事喂,跶死了算了,前几天人家说的那个人家,不晓得几有钱,又有个手艺,会做泥工,不晓得几好。

  岳母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言下之意是她女儿已经有了对象,叫我莫默歪词儿。

  我也不晓得说么事好,接过扁担,打起两桶水,挑着就走。这样往返几趟,把水缸挑满了,我就打算回家,但是媳妇偏要留我在她家里过夜。

  天快黑了,岳母忙进忙出,摘菜洗菜,扫地抹桌子,厨房里锅碗瓢盆洗洗刷刷,忙得不停。我跟着媳妇站在灶台边上,也帮不上忙,光看着岳母做饭。

  她准备干煸青椒,将青椒蒂把一挤一抽,很麻利就去了里面那些椒籽,清水漂一下,把水控干,滚锅倒上一些菜油,叫我把灶里面的火压小点,不能大火,火大就煸糊了,油也不要放多了,翻炒要快,成虎皮色就刚刚好,捞起来,搁在盘子里,然后,锅里多下些油烧滚,打两三个鸡蛋,在一只瓷碗里面搅拌,搅好了,下锅,一股油烟,翻炒几次之后,鸡蛋花炒好了,岳母把煸好的青椒倒下锅里,撒点盐,点几滴水,翻炒几下,起锅装盘的时候,厨房门口进来一个四五岁的细女伢,小玲连忙去牵她的小手:张宇,你跑哪里玩去了喂,你看他是哪个?

  张宇警觉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说这个人么跑到我屋里来了?及至看到我跟小玲站在一起,她就扑过来,推开我。我试图去牵她的小手,她就又打又推我。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点细伢,爸爸不在了,妈妈改嫁,一下子成了孤儿一样。我记得有一次她爸爸牵着她的手在大树脚下玩转圈,她玩得笑格格的,父女俩那样开心的笑着,可惜这样温馨的画面一直就定在那,成了回忆。

  看岳父母的态度,我感觉跟小玲的故事快要画句号了。

  没有多久果然出事了。

  那一天我正在山上挖地,挖得一身尘土,她的一个堂弟跑来找我,说小玲跟岳母吵了几句,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后来在隔壁塆里一位大伯家里找到了小玲,问起缘由,原来是岳父岳母下了最后通碟,要求小玲必须跟我断绝来往,否则他们会要求所有的亲戚以后不跟我们来往,也不要小玲回娘家了!

  不被祝福还好说,关键是岳父岳母拿断绝一切关系来要挟。问题严重到这个程度,山重重水复复,戏是唱不下去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我打算最后一次在岳母家住一个晚上。晚饭过后,一家人望着一台黑白电视,看的连续剧。岳父岳母看得很投入,看到精彩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呵呵笑,完全忘记了白天的不快。正看得起劲,忽然停电了。闪一下子又亮了,这样反复几次,我判断是哪里电源接触不良。

  岳母性急,立刻就大声地叫岳父你把电搞下子喂!岳父怕烧坏了电视机直接把电视机关了。岳母有点生气了,你未必就这样算了?把电搞下子喂!看到个噶生子。岳父表示无能为力,我又不是电工,搞不到,这电不是做戏法玩的,动一下子就打倒人了。

  屋里点一根蜡烛,显得昏暗,平时用电灯习惯了,点根小蜡烛感觉很别扭。我悄悄跟小玲说我去看看哪里有问题。我从电视插座开始,顺藤摸瓜,很快就发现是拉线开关里面螺丝松了,找个螺丝刀拧紧,修好了。

  电灯电视打开,屋里亮堂堂的。岳母很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微笑了一下,第一次看到她脸上有一点笑色。

  第二天早上,岳母在厨房炒菜,我准备刷牙然后就回家,岳母正在烧茄子,锅铲翻炒起来我都看花了眼。盛到盘子里面,一股香气熏得我想流口水了。岳母见我发呆,忽然说,你冇得事去看一下我那个缝纫机总是转不动。我一听,感觉有点不对,这是么斯信号啊?

  连忙兴冲冲去检查缝纫机,拆开一看,原来是套线器卡线了,清理一下,就好了。岳母听说缝纫机也修好了,很是高兴,这算是磕头谢恩总算盘好了,往回补件衣裳做双鞋垫总是要去求人家,几不方便。

  经过这次以后,家里只要是什么东西坏了,岳母就要喊我,像喷雾器啊,自行车啊,闹钟啊,甚至收音机坏了也叫我看看,一旦修好了,岳母就很高兴,记得有一次,她悄悄地跟邻居夸我,你莫望到他,他遍身是眼。

  岳母对我的态度发生了逆转,开始默认了我和小玲的来往。没有多久,两家都摆了酒席请了亲戚算是正式定亲了。

  那几年很多人都去深圳打工,小玲也去了深圳。岳母总是隔三差五地喊我过去,说是帮她做事,实际上每次过去她总要变着法儿做些好东西给我吃。

  记得有一次岳母叫我过去帮忙收割水稻,一畦田割到一半,就下起雨来,我和岳父岳母慌忙跑到大树下躲雨。岳父就骂天气预报是么样搞的,屙尿变,说了是晴天还要落雨,他一边骂一边自己回家了。岳母衣服有些淋湿了,但是看得出来她心情还好,她看看我,看看天空,看看沟渠,她忽然说,东边日出西边雨,我们去捉鱼儿要不得?根据我的经验,阵雨过后,沟渠里总会有些鱼儿。我连忙说要得。

  雨明显小了很多,我和岳母立刻出发,不远的地方从清水塘弯弯扭扭一条水渠,岳母很熟练在水沟上游用泥土筑起一道坝,我心领神会立刻在下游也围了一道泥坝,然后我们动作飞快往外面浇水。因为我们都是靠双手浇水,费劲而且效率低下。眼看上游的泥坝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在它溃坝之前把围堰里的水浇干才可以捉到鱼。我灵机一动,就在附近找到两块瓦片,用瓦片浇水快多了,很快我们就看到沟堰里急得两头乱窜的鱼儿。我和岳母也顾不得泥浆溅得身上脸上,岳母捉到一个大点的鱼,高兴得像个孩子,哎呀呀,你还想跑,笑着就把鱼甩到岸上去了。一番激烈的捕捉,足足有一大碗小鱼小虾。我脱下上衣把鱼儿包起来,正要回去,忽然看到张宇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她大半个人,只见她边跑边喊:婆!快回去,我有斗笠。

  及至跑到面前,她就把斗笠递给岳母,我直看着张宇,心想岳母没有白疼这个孙女,好懂事啊,我故意问她我的斗笠呢?我也要。张宇显得很为难,她说那个在爹那里,只有两个啊。岳母看了我一眼,得意地笑了。

  回到家里,换了衣服,岳母就开始洗鱼,在菜蓝子翻出几个辣椒,几棵青葱,又拍碎几颗大蒜,我坐在灶门烧火,张宇站在灶台边看得出神,我也站起来看,完全是嗷嗷待哺的样子。只见菜油下锅,油烟散起,岳母将大蒜末倒下锅,很快就煸炒出香味,我发现张宇嘴唇动了动,我也吞了一口唾沫。细火煎鱼,那香味整个塆子都闻得到,很快鱼儿就煎炒好了,不等饭熟,我用手抓了一个鱼儿吃了,张宇也很想吃,但是她没有动手抓,她抿着嘴巴看着。岳母看她那个可怜样儿就用锅铲刁了几个小鱼给她,张宇小心地拿双手捧着,我看得真切,她用舌头舔了一下,鱼有点辣,但是再辣也阻挡不住鱼香的诱惑啊!

  张宇,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坐在灶门的橙子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在吃着手心里的鱼儿,如果她的爸爸看到她的女儿这个样子,是觉得他的女儿很萌还是会感到心痛呢?

  二十多年了,至今想起岳母饭菜的香味,犹如刚刚吃过,咂咂在嘴,口留余香。

  岳母上过学,她认得很多字,也背得一些《三字经》《道德经》,她最喜欢猜字谜。夏天的夜晚,乡村的习惯都是搬几张竹床,到大门口的空地乘凉,乡亲邻居都把竹床排到一起,各自躺下来,看着高远的夜空繁星点点,晚风时不时从池塘那边吹来,田野里青蛙的叫声此起陂伏,树上的蝉鸣和着小鸟的叫唤,月光照亮了近处的树,神秘了远处的山,让乡村的夜晚显得古野幽静。

  岳母这时候常常会讲一些古老的传说,比如讲月亮里的桂花树,讲姜太公钓鱼。她最喜欢的还是猜字谜。比如一点一横长,一撇到汉阳,打一个字,比如两座小山叠罗汉,猜一个字,比如斧头可以猜么事字?

  这时候岳母显得很精神,我实在猜不到,她就会提示一下,猜对了她就非常高兴,哈哈大笑。夜深了,岳母拿艾叶扭成的把子,点火成烟用来熏走蚊虫。她手里捏着一把蒲扇,不时在我和张宇身上扇一下,扫一下。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岳母把我和张宇都当成她的孩子一样,这些都成了我内心深处最温暖的记忆。

  但是我和岳母之间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记得是农忙季节,我挑了一下午的草头,全身都汗透了,稻田里的泥浆把我糊得像个泥巴狗儿,收工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到池塘边洗冷水澡。我刚刚下水,张宇忽然跑来了,她因为在稻田里拣谷,脸上身上也糊得到处是泥浆,她看到我泡在清凉的水里面,兴冲冲地跑过来说我也要洗。我没有多想,叫她就在水边随便洗一下,莫等爹看到了。然后我就独自往池塘对岸游过去。

  池塘水面很宽,碧水悠悠,凉风习习,一天的劳累转眼就涤荡无多。就在我快游到池塘对岸的时候,岳父忽然回来了,他发现张宇脱掉了衣服在塘边玩水,也没有说话,拿着赶牛的细竹条儿过来了。张宇吓呆了,站在那也不晓得跑,只见那根细竹条一下一下打在张宇腿上脚上后背上,张宇痛得哇哇大哭,双脚直跳。我立刻就起来穿好衣服,心情也坏透了,心想那个伢儿没穿衣裳,那样打她,也下得去手,好狠的心啊。

  晚饭之后,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岳母听说张宇在塘边玩水,她是勃然大怒,顺手拿了洗脸的毛巾照张宇头上脸上就甩打过去,你好大的胆哈,哪个叫你玩水的?啊?落到水里么办?啊?你老虎头上捉虱搞邪了哈。

  我看到张宇用手护着脸,就过去拦着岳母算了算了,紧打么事?岳母见我拦住她,顺手甩了我一毛巾,你打不得啊?就是你带的好头,接着一阵数落,什么油罐盐罐,什么老鼠进风箱,什么黄瓜打大锣,什么和尚打伞,什么狗咬吕洞宾,什么瞎子摸田上,啰嗦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清她要说么事。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的起来到另一个房间去看张宇,她睡得很沉,略微听得到她呼吸的声音。她穿的短裤,腿上脚上有明显的伤痕,有几处还破了皮。倒底是细伢,打得那样哭,躺在床上就没事一样。我在抽屉里到处找,希望可以找到一点可以消炎的药给张宇搽一下,结果只找到一盒风油精。

  正在我着急的时候,岳母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了,吓得我一弹,她捏着一个手电筒,另外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她小声地说这是狗油,是她摸黑到隔壁塆里找人家讨来的,你给她搽点就好了。

  我当时一下好感动啊,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冇得了。岳母打归打,爱归爱。直到多年以后我也为人父了,才明白父母加在子女身上的暴力背后,其实是撕心裂肺的痛,是恨铁不成钢的绝望,是厚重如山的爱,是汹涌澎湃的情啊!岳母老年失去儿子,这种锥心的痛她从来没有在哪个面前表现出什么,我们只看到她走路很快,说话声音很大,感觉到她热心快肠,爽快豁达,看得到她的勤劳节俭,见到谁都是主动热情一脸笑色,也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偷偷流泪,也许多少次她躲在哪个山沟里放声大哭,也许她早就把剧烈的痛苦化作对张宇深深的爱,她要张宇好好地长大,她不能允许张宇有任何的闪失啊!

  历经风雨曲折,也尝尽艰辛磨难,张宇终于从一棵幼小的苗苗,倔强坚韧地长大了,听说张宇在县城医院找到了工作,岳母在电话的那一头,一遍又一遍跟我说,儿啊,这算是磕头谢恩,我总算可以困个安稳醒啊。

  这时候,我已经在广东工作五六年了,手里开始有了一点积蓄,每年回去我们都会给岳父岳母一点钱,以补贴家用。但是,每次岳母都很生气推脱不要,她说人家都做了楼房,你们连个屋也冇得,我么能要你钱啊乖乖?

  小玲的二哥在县城工作,三哥在粮管所工作,姐姐姐夫也在县城安了家,他们工作生活都还好,家庭也宽裕。岳父岳母有时候也到县城住几天,但是老家的田地菜园始终让他们放不下。住不了几天,岳父岳母就要回到乡下,岳母常跟我说,农村不晓得几好,城里到处是灰。

  眼看着日子慢慢的好起来,岳母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谁知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场磨难悄悄的降临到了岳母头上,岳父中风了。

  我回去的时候,岳父已经坐在轮椅上,口眼歪邪,不停地流着口水,我蹲在轮椅边上,给岳父换了一条干净的围巾,又喂了几块他最爱吃的饼干,他一直没有认出我是哪个。

  岳母怕我嫌弃岳父邋遢,赶紧叫我过开,你冇得事到菜园去帮我掐点葱回来要不得?我明白岳母是有意支开我,她自己连忙把岳父换下来的脏衣服被单那些清理出来,提到池塘边去清洗。

  我到菜园掐了一把葱回来,岳母在厨房里又开始忙,她说搞点么事你吃下子呢?吃包面要不得?我还有点面粉,你爱不爱吃油饼?好几年冇吃油饼,我们擀油饼吃要不得?

  岳母像是要招待贵客一样,我说随便吃点。岳母执意要擀油饼吃,说她自己很喜欢吃,几年冇吃了。她很快就拿出一小袋面粉,说吃饭是个大事,么能随便吃呢?

  岳母说她要用最正宗,团风人祖传的秘方来做油饼。她在碗柜里拿出半碗五花肉丝,然后剁剁剁,剁成茸末,撒点五香粉,撒点细盐。岳母反复强调要揉得匀匀的,然后把葱姜剁成细末倒在面盆中,然后再倒入面粉,加水调匀揉成面团,要反复揉面,直到面团发软,很容易擀开才要得。

  揉面是个力气活,我说我来,岳母叫我过开,她坚持要自己动手,我在旁边看着。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岳母的背有些驼了,头上有了很多的白发。

  我一下有些慌乱,不敢再看她揉面的动作,我借口要去灶门烧火,她说等会儿,揉好的面现在可以擀开,她叫我在小桌子上铺一块桌布,开始擀面,就是把面团压薄一点,大概一巴掌厚。岳母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在摊开的面上撒点葱花,肉茸,细盐,重点是要均匀地抹上一层芝麻油,然后又揉成面团,再擀开,还是碾压到巴掌厚,再来撒点葱花肉茸盐末,再撒几粒芝麻,然后再抹一层芝麻油,如此反复。她说这是她的家婆教给她的,算得上祖传的吧?我们团风人说是油饼,实际上是千层饼,要想层数多,就得这样反复多次。

  最后就是烙饼,那时候没有平底锅,就在煮饭的大锅里,倒些菜油烧热,我负责烧火,岳母反复告诉我细点火,慢慢烧,烧糊了要你负责哈。

  没多久,油饼烙得两面泛黄,一阵麦子炒熟了的香味在厨房散开。她说这油饼好吃,要是有一碗骨头汤,那就是绝配了。要是你想吃软和一点的油饼,可以在烙饼的时候撒点水,焖一下,不晓得几好吃。

  岳母边说边搲了一桶热水,她说要给岳父搓澡。中风以后,岳父多半是躺在床上,刚开始还免强可以自己吃饭,第二次中风以后,吃饭得靠岳母喂了。洗澡,大小便更是得岳母全程料理,岳父虽然中风,体重未见减轻,相反倒有些肥胖了。岳母六十多岁了,每天都要背着一个一百几十斤重的男人,上床,下床,坐轮椅,推着他吹风,晒太阳,为他搓澡,为他捶背,给他按摩,端茶倒水,换洗他弄脏了的床单,换洗刚刚给他穿好转身又被他弄脏了的衣裤,这个中的艰辛,我一直不忍想象。

  网上经常看到有人抱怨,兄弟姐妹四五个轮流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都说累得要死。而六十多岁的岳母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照顾岳父,哥哥姐姐嫂子们想帮她的忙,她连忙阻拦说:你们做不倒啊喂。

  岳母到底劳累到哪个程度,我们是无法想象的。直到岳父走了,岳母拉着我的手哭得昏天黑地的,我不晓得么样劝她,哭着说了一句苕话,莫哭啊,爸走了你还脱爽些。

  岳父去世后不到两年,岳母经常感到胸口发闷,一感冒十几天都好不了,到医院一检查,肝癌晚期。当时都不相信,看她还蛮健当的么可能是肝癌呢?我们悄悄地问医生是不是搞错了化验单?医生说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到全国任何一家医院去检查,一屋人当时都傻了。

  哥哥姐姐们商量着么样瞒着她,大家统一口径就说她胆囊炎,回去吃药就好了。从发现肝癌到去世不到一年,可这对岳母来说却是漫无天日的折磨。肝癌晚期是非常难受的痛苦,岳母日夜难眠,吃不得,睡不得,总是听到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在哼,就是病痛到了这样的田地,岳母心里想到的还是怕吵到别人困醒。

  看到岳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病魔把她折磨得日益形容枯槁,小玲和张宇日夜守在她床前,她们心急如焚,想尽了千方百计,除了吃药打针,求菩萨,抽签抹米,拜土地烧黄纸,盘外巧,终究还是回天乏术。在岳母临走的那天早上,她忽然把小玲叫到床前,她拉着小玲的手说,儿勒,张宇要是找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说完手往下一耷,眼睛角流下一滴泪水就走了。

  一转眼岳母离开我们十多年了。

  每年春节回家,我都要去岳母生前住的老屋看看。

  老屋门锁已经坏了,大门敞开着任由进出,隔壁的大哥在屋里养了几只鸡,那些鸡惊恐于我的到来,惶恐不安地躲避着。屋里空荡荡的,家具或者腐蚀,或者破败,连贴在墙上的中堂对联也被虫子咬噬了多处。

  厨房的土灶,岳母曾经无数次烹制美食的土灶也垮塌了一角,铁锅也锈蚀碎了一地。

  我牵着张宇的儿子虫虫,从一个房间看到另一个房间,我在找寻什么呢?岳母睡过的床不见了,缝纫机还在,我踩了几下还能转动,衣柜里衣服都不见了,抽屉里塞满破旧的袜子,我在抽屉里翻找着,我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

  老屋里的一切是这样熟悉,十几年光阴忽然之间破败成这样,我内心说不出来的伤感。我在衣柜的抽屉里翻来翻去,忽然找到一张身份证,是岳母的。

  那一瞬间,我有些惊喜,连忙把身份证拿给虫虫看,我要虫虫对着身份证喊祖奶奶!

  虫虫稚嫩的声音在老屋里回响,我看着身份证上的岳母,我很想对她说:妈,我们在老处所盖新房子了,很宽敞,我们还在县城买了房子,你的里孙外甥都考上了大学,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妈,你知道吗?张宇和我们都回来过年了,我们要吃你煮的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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