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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落
“抱歉,借过”。
落试图请这个莫名其妙在放学路上挡住自己去路的女孩子让开,然而眼前的少女却不为所动。落向左,她也向左;落向右,她也向右。两个女生仿佛在这个空寂的巷子里跳了曲恰恰。
落终于站定,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时令已是初冬,眼前的少女一袭长衫折扇着实格格不入。脸倒是十分标致,只是狭长的眼角被一抹粉红的胭脂吊起,在她浑身散发的冷冽气质中洇出几分娇媚——她,是戏子吗?
“我们认识吗??”落开口。
夕阳正一点点跳下地平线,在这条巷子里,落已经耽搁了很久了,她不想再和这个奇怪的女孩继续周旋下去。( )
“我叫错,是一只鬼,就是你们人类都怕的那种鬼”。女孩的声音悠扬空灵,带着一种好听的戏腔,但说出的内容令落十分恼火。
“神经病”。落伸手打算推开这个自称错的女孩。
突然,落的动作停止了,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阵料峭的寒风吹进巷子,惊飞了一只栖在枣树上的麻雀。错换了一张脸,就是恐怖片里的那种脸——苍白,没有血色,鲜血突然从胭脂的痕迹里透出来。错弯了弯嘴角,一颗獠牙闪着寒光。落没有叫,实际上,她是害怕得忘记了叫,瘫坐在地上,身体本能地向后退,撑着地的手肘已被粗粝的水泥地硌出几道伤痕。
“对不起,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是一只鬼,没有吓唬你”。错不安地解释道。
落鼓起勇气站起来,抬眼看那少女,已恢复成长衫折扇的模样。
落颤抖着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一觉睡了三百多年,醒了就出来逛逛,看见你在踢易拉罐,觉得你还挺好玩儿的。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错很大方地伸出手来。
落踯躅着不敢有所动作,错无奈地笑笑,将手伸向落的手肘,虚晃一下,刚才被水泥地面硌出的伤口不见了,皮肤平滑如初。落这才握住了错的手,冰凉冰凉的。
“为什么要叫‘错’啊,有人会取这样奇怪的名字吗??”
“没有,因为我是一只鬼啊”。错一本正经解释道。
“错”。落在写字台前看书时失了神,想起放学路上的奇遇,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突然,房间里蓝光一现,错出现了。落吓了一跳,惊魂未定。
“你怎么来了??”
“听见你叫我我就过来了,我是一只鬼啊”。错解释道。
错走来落身边,脚步轻盈。她看见草稿纸上整页的龙卷风,问道:
“你喜欢这个吗??我可以给你变出一朵真的来”。
落连连摆手,“不不不,这破坏力太强了,我只是叶公好龙罢”。
气氛一时间安静地有些诡异,落打破沉默问道:“你呢??你喜欢什么??”
错低下头来,苦笑道:“一只鬼是不可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的”。
“是这样啊”。落有些尴尬。显而易见,错并不乐意当鬼,她好像不经意间击中了错的痛处。她给了错一个拥抱,错的身体冰凉冰凉的,落忍不住紧了紧手臂。
其实落一直十分孤单。她清高又倔强,身边没有朋友。旁人都以为她虽独来独往,却也乐在其中。可是,如果受欢迎,谁愿意孑然一身??她喜欢枣花,喜欢踢易拉罐,喜欢班上一个性情冷漠的叫夜半声的男孩子。但是她没有可以分享的人,知道遇上了错。不,遇见了错也还是没有人,因为,错是一只鬼啊。
无数个纵情欢笑的白天,无数个推心置腹的夜晚,错和落像一对真正的小姐妹。落从不怕别人发现错,因为错施了鬼术,只让落一个人看见她。落感到不可思议,错很轻松地解释道:“我是一只鬼啊”。终于有天,落决定开口,问问错的过往。
“你是从哪里来的??”落开口。
“鬼世界,那里都是鬼,就像人类世界都住着人一样”。错说道。
落很好奇,“那你为什么要来人类世界呢??”
“是啊,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错抬头去看绿油油的枣树。
怎么会不知道呢,错只是不想说罢了吧。落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日子依然流水一样地过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落的生日。
错手捧一大束美丽的枣花,现身于落的房间里,带着戏腔的音色婉转响起:“落,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落十分惊喜。
错笑了,“你又忘了,我是一只鬼啊”。
落整理好枣花,对错嫣然一笑:“晚上等爸妈回来了我给你留一块小蛋糕喔”。
“鬼是不能吃人类世界的东西的”。错遗憾地耸耸肩。
工作繁忙的父母,在这一天双双请好假,去给落买了块精致的玉如意,在生日蛋糕的烛光里,落双眼紧闭,把父母,错,和那个叫夜半声的男孩子许进了愿望。错站在暗处,竟然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都是我的”。
如果落也懂一点点鬼术的话,是能听见错这句心声的吧。
可是落不会鬼术。
也不会再有机会学会了。
生日过后落的运气好像也接踵而来,老师将同桌换成了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生夜半声,尽管他们并没有交流。
这天放学,夜半声突然从后面抓住了落的手腕。落心里一惊,夜半声绕到落面前,把玩着落戴在脖子上的玉如意,深邃的眼眸像摔碎的玻璃杯一样迸发出异样的光芒,但转眼又恢复平静的样子。
“这个可以借给我一天吗??”
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这个平白多出几分邪气的男生,想想还是点了点头。
“夜半声今天居然跟我讲话,还主动找我借东西!不过你说,他要那个干什么啊?”
“夜半声??夜 半 钟 声 到 客 船”。
“什么??”
“没什么”。
晚上,落跟错说了夜半声的奇怪表现,错安抚了几下落的少女心,便离开了。错一只鬼在街上走着,细细咀嚼着“夜半声”这个名字。错完全用不着走路,只要动动筋骨,就能从身后长出一双黑色的翅膀,像蝙蝠一样。
“钱全给你们…求求你们…不要…不要伤害我…”街角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错循声走了过去。
还是个女学生呢,白净的脸被吓得失去了血色,她紧紧攥着校服,瑟缩在墙角。对面的两个歹徒,叼着烟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错上前,长袖一挥,两具尸体直挺挺倒下,错嗤笑一声:“垃圾”。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那女学生叫住:“等一下!”错吃惊地回头——她听见的,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女学生一把扯开面皮,露出一个狰狞的少年来,双眸在黑夜中发着绿光,身后是一对光滑的蝙蝠羽。
“乌啼!”
错暗叫不好,飞行起来,却被乌啼手中射出的一道绿光击中,右臂已经消失了,长袍只剩空荡荡的袖管。乌啼不断攻击着,错一边回击一边逃去落的家里。
她明白,再拖,就来不及了。
“错!你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错从窗户里进来,重重地倒在落房间的地板上,惊醒了落。落看见受伤的错,不知所措。
“鬼不需要医生。我被人追杀了,你可以…让我进你身体里躲一躲吗??”错气若游丝。
“你要怎么进去呢??我是人类啊,你进得去吗??”
“当然了,我是一只鬼啊”。
错就这样消失在落的眼前,落的灵魂却一点点被挤出身外,当她完全离开躯壳,才后知后觉起错占有了她的身体。错在落的身体里笑得居高临下:“在对方知情并且毫不抗拒的情况下,进入人类的躯壳,就能拥有肉身。也就是说,现在我,是人类了。”
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老实说,如果今天那个夜半声没有找你借走玉如意,你有玉如意护体,我没办法进 来,可是他却偏偏拿走了,这就是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我??”落拼命摇晃着头。
“孤独的人心最好入侵,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我可是一只鬼啊”。错鬼指一点,落的灵魂“砰”地炸开了。
窗外绿影幢幢,错知道,那是乌啼。
树上的枣花,错落有致。
乌啼满身疲惫地回到了鬼世界,明明很有胜算的仗,他却没有打赢。他已经灭掉了错的一只手臂,如果乘胜追击,错是一定会输的。可当他追去一栋民居边时,错早已不见身影。只有一个少女伫立在窗前注视着枣树。
乌啼和错本是鬼世界里的两大高手,每次比试都酣畅淋漓,无奈错一心摆脱鬼的身份,只身来到人类世界。乌啼一人在鬼世界里独孤求败,终于不堪寂寞来到人类世界找错。鬼是已经死了的,所以他们不会再死,但若受伤以至于灰飞烟灭,就永世不得超生了。乌啼对于错的蒸发百思不得其解,高超的鬼术也占卜不出错的去向。
他当然不会知道,错已经死了。
不,是落已经死了。
他心有不甘,再次来到人类世界,当然,一无所获。
一个孤寂的深夜,他颓丧地坐在路边,,一把撕下狰狞的面皮,露出一张清朗的脸来。月光如洗,倾泻在乌啼脸上,朦胧之中生出几分忧郁。
“月落乌啼霜满天”。
“糟了!忘记隐身了!”乌啼暗叫不好,猛然转身,阴影处站着一位少女,瞳孔中深不见底的黑色和黑夜融为一体。
“你认识我??”乌啼警觉地问道,一团绿色火焰在手心里蠢蠢欲动。乌啼已经决定,杀死她。杀死一个人对一只鬼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显然,面前的少女并不是一般人类——她知道他的名字。
难道是错??乌啼猛然想起,却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鬼神通广大,却无法改变容颜,变出来的脸只能维系半分钟,而这个女孩子,显然不是错。乌啼在鬼世界的稳固地位也有一部分归功于他以假乱真的易容术,比如追杀错的那夜那张女学生的脸,还有一张常年不卸的狰狞面具。
“张继的《枫桥夜泊》,你没听过吗??我叫落,月落乌啼霜满天的落。”少女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乌啼面前站定,乌啼看清,她的眼,犹如万丈深渊。和错一样。
“错,落”。乌啼双眸微眯,打量着落,一切正常,乌啼才不舍地收回目光。果然,错是消失了吗?乌啼有些怅然,重新披上狰狞的面皮,张开双翅,无影无踪。
路灯发出惨白的光,像个失血过多的老太太。一道蓝色的光芒闪起,少女销声匿迹,原先站着的地方只留下几朵零落的枣花。
对于落,乌啼充满疑问。但他占卜出的信息,证明了落没有说谎——她只是个普通人类。但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果她是错,是怎样改变了容貌??难道掌握了更高级的鬼术??那为什么不敢现真身与我较量??错明明清楚,只要让我输的心服口服我就会回到鬼世界的。究竟为什么??
乌啼的眼神越发迷离了,他决定不杀落,就算落不是错,也跟错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必须想办法靠近她。
乌啼占卜着落身边的人,一大串名字从乌啼眼前流过。突然,一个名字令乌啼心中一惊,转而嘴角边吊起了一抹笑意——
夜半声!
夜半声是鬼世界里的小人物,与乌啼还算有些交情,因为有次夜半声被狼人族追杀时乌啼救过他一命,想来是很久没见过他了,原来是潜伏进了人类世界,成了落班上的插班生。难道是厌倦了鬼世界里的屠杀了吗??
“懦夫!”乌啼嗤笑一声。他永远不会厌倦,因为他是强者。
晚上十一点四十,夜半声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综艺节目,突兀地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他起身,想去洗手间查看水龙头,却发现满地鲜血。洗手池、浴缸、马桶里不断冒出血来。夜半声猛一抬头,镜子里一张可怖的脸开口,血液顺着嘴角淌下来:
“好久不见”。
只有他才能任意改变容貌的,乌啼,你如何找到了我??
“现身吧”。夜半声的声音很好听,但仔细听会发现他在颤抖。
一瞬间,地上的血全消失干净了,镜子里那张脸也恢复成乌啼那张狰狞的面皮。他从镜子里走出来,凑到夜半声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刚才不过是见面礼”。
夜半声稳了稳身子,大义凛然道:“你想要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帮我去查一查你的同桌——落”。乌啼不等夜半声回答,径直走去沙发上假寐。
夜半声没有动,斜着眼睛看着乌啼:“你怎么不自己去??”
“夜半钟声到客船”。乌啼轻吟一句,绿光一现,无影无踪。
落??
夜半声的确觉得这个人类少女最近不对劲。
夜半声只能算半个鬼,他的母亲是鬼,父亲是狼人。当年父母不顾世俗在一起,生下了他。可两方族系都认为父母是家族里的败类,夜半声更是从出生开始就遭到两族长老的暗杀。他借来落的玉如意,是因为玉如意可以让鬼近不了身,他想以此躲过鬼族的追击。等他吸收完玉如意的灵气,将玉还给落的时候,被她眼中的阴鸷吓得一震。那块之前她一直挂在胸前的玉如意,也再也没见她戴过。
乌啼为寻找错踏破铁鞋,这是鬼世界里公开的秘密,连来到人类世界多时的夜半声都知道。所以,落是错吗??
那乌啼为什么不用鬼术自己占卜??
难道有陷阱吗??
夜半声秀眉微蹙,长叹一声。
第二天放学,落走出校门,夜半声便悄悄跟上。他小心翼翼,甚至隐了身。落走到街尾,竟穿墙而过,夜半声不敢怠慢,连忙跟上,穿过墙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布满黑白格子的诡异空间。夜半声尝试向一个方向飞行,却根本飞不到尽头。他本以为是利用镜子制造的错觉,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中了蛊术。夜半声黔驴技穷,只好冲着布满黑白格子的上空喊道:
“出来吧”。
蓝光一现,落眯着眼睛盯着夜半声,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
“为什么跟踪我??”
“你是错,对吗”。明明是疑问句,确实肯定的语气,夜半声答非所问。
“你我都想成为人,不如你为我效力,我保你在人类世界平安。当然你可以拒绝,但你要知道,我杀死一只鬼,易如反掌。这个异度空间被我施了鬼术,乌啼占卜不到”。落看向夜半声的眼神十分锐利。
“你不会杀我的”。夜半声的声音坚定又自信,“你杀了我,乌啼找不到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落怔了一下,长袖一拂,夜半声又回到了巷尾,落却不知去向。他没听见,街角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夜,很快就来了。
电视里正放着情意绵绵的古装剧,突然,灯灭了,客厅和外面的黑夜融为一体。一只干枯的手从电视机里伸出来,接着,是一张苍白的脸,皮肤从颧骨处就凹陷下去,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珠掉落在地上…
夜半声似乎看够了这场表演,鬼指一点,屋内亮堂起来。乌啼不紧不慢地撕下一张死人面皮,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来。今夜,他没戴那张狰狞面具。
他爬出电视,坐到了沙发上,对夜半声说:
“查清楚了吗??”
“她是错”。
乌啼愣了一下,转眼就吊起了一抹笑意。
他会来的。
落早上没有去学校,她本以为可以收买夜半声,不料夜半声反守为攻。如果她今天去上课,乌啼很有可能会易容成夜半声对她下手。乌啼在暗处,落在明处,要真干起来她对赢没有把握。
落手里还有一张王牌,最后一张。
“啊!”
一道绿光击中了落,落回头,看见乌啼正气势汹汹地冲来,落连忙一边回击一边引乌啼进入异度空间。如果成功,乌啼破不了这个蛊阵,就将迷失于黑白格子中!
谁料乌啼根本不中这招请君入瓮。
“难道是夜半声告诉了乌啼这个蛊阵??可恶!”落已经是满头大汗。
终于,落又被一道绿光击中,重重地倒了下去。她刚想起身,却被乌啼狠狠踩在脚下。微弱的蓝光从落的指缝射出,可那蓝光没有一点攻击力,乌啼的脚尖稍一用力,落就停止了呼吸。
“人类的身体真脆弱”。乌啼展开翅膀,正准备回到鬼世界,猛然感觉心被什么扎了一下, 顿时有了暖意,翅膀却正在熔化。他回头,看见错站在落的尸体旁,一束蓝光刚刚收回。错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泉。
“你杀死了落,可我只是寄生于落的躯壳,死的是那具躯壳,不是我。乌啼,你太大意了”。
乌啼已经化成了一潭水,只有两只眼睛还在不甘地盯着落。
错长袖一挥,乌啼灰飞烟灭。
错看了看身边那具惨死的躯壳,信手拈来一朵枣花,丢进血泊中去。枣花被染出一片鲜艳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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